“冥儿,你方才所用的力量……”荆父率先开口,目光中既有为子骄傲的欣慰,也有一丝难以化开的忧虑,“似乎与青冥草传承记载中的‘枯荣本源’有所不同,更添了几分……决绝与霸道,甚至有一丝我从未感知过的‘外道’气息。” 作为曾经的护花人,荆父对花仙血脉的力量感知极为敏锐。
荆青冥没有隐瞒,将前往星盟议会以及归来途中遭遇“机械降神”的经过,简要叙述了一遍,重点描述了对方“绝对秩序”的力量特性以及那令人心悸的“归零协议”。
“……绝对秩序,万物归一,抹杀一切变数与可能。”遗尘谷主听完,倒吸一口凉气,苍老的脸上皱纹更深了,“这比我们所知的任何污染、任何邪恶都要……纯粹而可怕。污染尚可转化利用,混乱中亦能孕育生机。但这种秩序,是彻底的死寂,是终极的虚无。若让其得逞,宇宙将变成一座精密、冰冷、毫无生气的坟墓。”
“正是如此。”荆青冥点头,目光扫过众人,“机械降神虽暂退,但其威胁已如悬顶之剑。它们视我为‘终焉潜在’,必不会善罢甘休。而它们对‘万界伤口’的忌惮与警告,恰恰说明,那裂隙之中,或许隐藏着对抗这种‘绝对秩序’的关键,或是与之相关的巨大秘密。”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荆父:“父亲,您曾言,青冥草是钥匙,可定位花仙祖地。而根据我在枯萎秘境所获的血脉记忆,以及秽母传递的悲歌,花仙祖地的陨落,与上古一场涉及‘净化’与‘污染’的战争息息相关。这‘机械降神’所代表的‘绝对秩序’,与上古那场战争的‘净化’一方,是否存在着某种联系?甚至,它们可能就是当年那场战争的延续,或者……是‘净化’走向极端后诞生的怪物?”
荆父闻言,身体微微一震,眼中露出追忆与思索之色,他沉默良久,才缓缓道:“祖地传承的记忆碎片确实提及过一场导致文明几乎断绝的‘大寂灭’,敌人被称为‘净光使者’,其力量特性……描述为‘湮灭异数,规整万物’,与你所言的‘绝对秩序’确有几分相似。但传承残缺,无法确定是否为同一存在。若真是……那这‘万界伤口’,恐怕不仅仅是怨念污染那么简单,它很可能就是当年那场终极之战留下的……宇宙伤疤!”
这个推测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到一阵寒意。如果“万界山口”是远古战场遗迹,那么其中蕴含的危险与机遇,都将远超想象。
“庭主,您决定要深入‘万界伤口’核心?”遗尘谷主肃然问道。
“非去不可。”荆青冥语气坚定,“不仅是为了探寻真相,寻找对抗机械降神之法,更是为了无间花庭的未来。花庭以掌控、转化污染立基,若这宇宙的底层规则最终被‘绝对秩序’统治,花庭的存在本身便成了悖论。我们必须主动出击,在危机全面爆发前,掌握主动权。而且……”
他抬头,望向世界树那没入虚空的庞大树冠,目光似乎穿透了层层空间,落在了那遥远而巨大的宇宙裂隙上:“我有一种预感,‘万界伤口’深处,有东西在呼唤我。并非秽母的悲歌,而是另一种……更古老、更本质的共鸣,或许与我这融合了污染、生机、乃至一丝外域法则的‘生灭权柄’有关。”
这番话说出,荆父眼中精光一闪,似乎想到了什么,但欲言又止,最终化为一声轻叹:“既然你意已决,为父自当支持。青冥草既是钥匙,我会助你将其力量完全激发,稳固你与祖地可能残存的坐标联系。但此行凶险万分,远超以往,你需做好万全准备。”
遗尘谷主也道:“花庭这边,庭主放心。经过此次规则僵化之劫,我们也算有了应对经验。我会联合各位长老,全力稳固花庭防御,尤其加强对规则层面异常的监控。同时,‘枯荣律’的推行与可控污染者的培养绝不会松懈,他们是花庭的根基。”
荆青冥颔首:“有劳谷主,有劳诸位。我离开后,花庭大小事务,由谷主与父亲共同决断。若遇不可抗之危,可启动世界树核心的‘归寂’模式,保存火种,一切以生存为要。”
商议既定,众人各自离去准备。荆青冥独自留在世界树下,左眼黑莲缓缓旋转,右眼白焰静静燃烧,开始调整自身状态,将之前战斗的感悟、对抗规则僵化的经验,以及对“万界伤口”的种种推测,融会贯通。
数日后,一切准备就绪。在花庭核心,一座以世界树根系为基、无数符文流转的古老祭坛上,荆父手持那株变得越发晶莹剔透、散发出玄奥空间波动的青冥草,将其置于祭坛中心。荆青冥立于祭坛前方,周身气息内敛,却仿佛蕴含着足以撕裂星海的磅礴力量。
“以血为引,以魂为凭,青冥之道,贯通虚无!”荆父低喝一声,催动秘法。
青冥草光芒大放,化作一道横贯虚空的青色光桥,一端连接祭坛,另一端则遥遥指向“万界伤口”的深处,穿透了那层层叠叠的污秽能量与扭曲的时空乱流,指向一个模糊而古老的坐标。
荆青冥回头,最后看了一眼无间花庭,看了一眼目光关切的父亲与遗尘谷主等人,随后毅然转身,一步踏上了那青色光桥。
身影瞬间被青光吞没,化作一道流星,沿着光桥指引的方向,义无反顾地射向那吞噬了无数光芒、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宇宙裂隙——万界伤口。
他的离去,无声无息,却牵动着整个花庭,乃至未来宇宙格局的走向。星海之中,唯有那巨大的伤口依旧在缓慢搏动,仿佛一只冷漠的巨眼,注视着这位敢于深入其核心的“修罗花主”。
青色光桥的传送并非平稳,而是一种撕裂般的贯穿感。荆青冥感觉自身仿佛被投入了一条由狂暴能量与破碎法则构成的激流,四周不再是熟悉的星空,而是光怪陆离、不断扭曲变幻的色块与线条。尖锐的嘶鸣、低沉的咆哮、以及无数生灵临终前的哀嚎碎片,如同冰冷的潮水,不断冲击着他的神识防线。若非有青冥草所化光桥的庇护,以及自身生灭权柄对混乱能量的天然抗性,恐怕寻常化神修士在此等环境中,瞬息间便会神智错乱、肉身崩解。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永恒,那剧烈的撕扯感骤然消失。荆青冥脚踏实地,周身青光敛去,他立刻警惕地撑开一道稀薄的黑莲领域,将自身气息与外界隔绝。
眼前所见,让他瞳孔微缩。
这里并非想象中污秽横流、粘稠恶心的巢穴,而是一片广袤无垠、死寂到令人心悸的奇异空间。脚下是暗红色的、如同干涸凝固血液般的大地,龟裂的缝隙中,隐约可见某种黯淡的晶体脉络。抬头望去,没有日月星辰,天幕是一种浑浊的、不断缓慢蠕动的暗紫色,仿佛一块巨大的、病态的内脏器官覆盖了整个苍穹。
而最令人震撼的,是散布在这片暗红大地上的景象。
无数巨大得超乎想象的骸骨,如同断裂的山脉,杂乱地横亘在大地之上。这些骸骨形态各异,有些类似放大了亿万倍的昆虫甲壳,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光泽;有些则像是某种植物的化石,枝杈扭曲,布满孔洞;更有一些,完全是无法用常理理解的几何结构组合体,仅仅是凝视,就让人产生头晕目眩之感。这些骸骨,无一例外,都呈现出被严重侵蚀、污染的迹象,覆盖着厚厚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凝结物,或是生长着色彩妖艳、不断渗出粘液的诡异菌菇。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混合了铁锈、腐败和某种奇异香料般的复杂气味,更深处,则是一种……悲伤。一种沉淀了无数岁月,仿佛来自宇宙初开时的、浩瀚无边的悲伤。
“这里……就是万界伤口的内部?一处……古战场?”荆青冥心中凛然。他从这些骸骨上,感受到了极其古老的气息,以及残留的、令人心惊肉跳的能量波动。这些骸骨生前的主人,其强大程度,恐怕远超他目前所知的任何境界。
他小心翼翼地前行,神念如同触角般谨慎地向外延伸。脚下的暗红色大地异常坚硬,踩上去发出空洞的回响。他尝试吸收一丝弥漫在空气中的污染能量,左眼黑莲微微转动。
系统(母魂碎片)提示:检测到高浓度、高惰性远古污染残骸,蕴含未知规则碎片与强烈怨念波动。直接吸收效率极低,且存在精神污染风险。建议优先解析环境信息,寻找核心污染源或信息节点。
果然,这里的污染与外界截然不同,更像是某种“化石”般的能量,难以直接转化为养料。荆青冥收敛了急于提升力量的心思,将重点放在观察与感知上。
他走向一具相对完整的、类似巨鸟的骸骨。这骸骨翼展遮天,骨骼呈现出玉质的光泽,但表面布满了蛛网般的黑色裂纹,头骨的位置,有一个巨大的、边缘光滑的孔洞,仿佛被什么利器一击贯穿。在靠近那孔洞时,荆青冥隐约听到了一声极其遥远、充满不甘的尖啸残响,震得他神识微微一荡。
“好强的执念……历经无尽岁月仍未彻底消散。”他暗自心惊,更加谨慎。
继续深入,他发现了一些残破的、非自然形成的结构。半截插入地面的巨大石碑,上面刻满了无法辨认的、却蕴含着某种道韵的奇异文字;一座只剩基座的宏伟宫殿残垣,建筑材料是一种温润的白玉,却在污染侵蚀下变得斑驳不堪;甚至,他还看到了一艘只有半截船身、风格与他所知任何文明都迥异的星舰残骸,静静地搁浅在一座由骸骨堆积成的“山丘”旁。
这一切,都无声地诉说着这里曾发生过一场规模浩大、参与文明众多、惨烈到极致的远古战争。
突然,他左眼黑莲不受控制地加速旋转起来,传递出一股强烈的渴望与……共鸣感?方向来自于战场更深处。
荆青冥心神一动,立刻循着感应的方向疾驰而去。越往深处,地面的暗红色愈发深邃,甚至开始变得粘稠,如同踩在血浆沼泽之中。周围的骸骨也越来越巨大,残留的能量波动更加恐怖,甚至形成了小范围的、混乱的能量风暴。
终于,他抵达了感应的源头。
那是一片相对空旷的区域,中央矗立着一座完全由漆黑如墨、晶莹剔透的“物质”构成的孤峰。这孤峰不过百丈高,与周围动辄万丈的骸骨相比显得渺小,但它散发出的气息,却让荆青冥感到一阵心悸。那是一种……纯粹的、高度凝练的、仿佛蕴含着宇宙终极黑暗与冰冷的污染本源气息。与战场上其他惰性污染不同,这座孤峰上的污染,是“活”的,在缓缓流动、呼吸。
而在孤峰的顶端,生长着一株植物。
一株约一人高,通体呈现出半透明灰白色,形态似莲非莲、似兰非兰的奇异植物。它的根系,深深地扎入那漆黑孤峰之中,仿佛在汲取其中的养料。植株无叶,只有顶端绽放着一朵拳头大小、不断开合变幻的光晕。光晕的颜色无法形容,似乎包含了所有颜色,又似乎一片虚无。
最让荆青冥震惊的是,他从这株植物上,感受到了一种与他自身花仙血脉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更加纯粹,并且……与这万界伤口的悲伤气息完美融合的波动。
“这是……花仙一族的……遗物?”荆青冥屏住呼吸,缓缓靠近。
就在他距离孤峰不足千丈之时,那株植物顶端的光晕骤然稳定,化作一朵清晰的、由光线构成的莲花虚影。同时,一个微弱、断续、却直接响彻在他灵魂深处的意念,如同风中残烛般传递过来:
后……裔……
终于……等到……
小心……净光……谎言……
母……在……核心……等……你……
意念到此,戛然而止。那光晕莲花虚影也随之溃散,植株重新恢复了那种半透明的灰白,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荆青冥知道,那不是幻觉。那株植物,是某种信息记录装置,或者说,是一位远古花仙强者留下的……执念烙印!
“净光……谎言……母在核心……”荆青冥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关键词,目光投向了战场更深、更黑暗的方向。那里,悲伤的气息更加浓郁,仿佛是整个伤口悲歌的源头。
他基本可以确定,这万界山口,就是上古那场导致花仙文明近乎覆灭的“净化之战”的主战场。而所谓的“秽母”,很可能就与那位在核心等待的“母”有关。
不再犹豫,荆青冥将目光从孤峰植株上收回,身形化作一道流光,顶着愈发强大的压力与无处不在的悲伤侵蚀,向着战场的最终核心,疾驰而去。
真正的探索与挑战,现在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