规则结构体内部传来的混乱波动越来越剧烈,那冰冷的机械合成音已经变成了断断续续、充满杂音的嘶鸣。原本稳定流转的几何光纹,此刻如同被顽童胡乱撕扯的蛛网,扭曲、断裂,迸发出不祥的暗红色火花。核心处那颗如同冰冷恒星的光球,颜色也变得斑驳不堪,仿佛纯净的冰晶被泼洒了浓稠的墨汁,并且这“墨汁”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侵蚀。
荆青冥悬浮于失控的结构体之前,黑莲领域收束在周身三丈,将那些迸溅的、充满混乱能量的数据碎片尽数吞噬、分解,转化为维持领域运转的资粮。他眼神锐利如刀,紧紧盯着那颗被污染的核心。生擒这个结构体,解析其核心中蕴含的关于“机械降神”的科技与规则奥秘,远比单纯摧毁它更有价值。
然而,“机械降神”显然不会坐视自己的造物落入敌手,尤其是一个被它们定义为“无序异端”的敌人手中。
净化协议终极序列启动。目标威胁等级超越临界值。执行……同频湮灭。
另外两个尚未被直接污染的结构体,核心光芒骤然变得刺目无比,散发出一种决绝、毁灭的气息。它们不再试图维持不稳定的数据深渊投影,而是将全部能量聚焦,化作两道纯粹无比的、蕴含着“归零”意味的苍白光束,并非射向荆青冥,而是径直射向那个正在被污染侵蚀的同伴!
它们要抢先一步,将这个可能泄密的结构体连同其内部的污染一起,彻底从规则层面抹除!
“想毁尸灭迹?”荆青冥冷哼一声,他早已料到对方可能会有此一招。几乎在两道苍白光束发出的同时,他双手猛然向前虚按。
“领域扩张!万法归寂!”
原本收束的黑莲领域瞬间膨胀,如同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黑暗气泡,堪堪将那个正在崩溃的规则结构体笼罩在内。领域边界,生灭之力疯狂流转,形成一道坚韧的缓冲屏障。
嗤——!
两道苍白光束狠狠地撞在黑莲领域的壁垒之上。没有巨响,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亿万玻璃同时被刮擦的刺耳尖鸣。光束中蕴含的“归零”规则与黑莲领域的“生灭”规则激烈对撞、湮灭。领域壁垒剧烈波动,表面甚至出现了细微的裂纹,但终究没有被瞬间击穿。
趁着这短暂的阻滞,荆青冥身形如电,直接穿透了自身领域的壁垒,突入到那个失控结构体的核心附近!他无视周围因规则冲突而产生的能量风暴,右手五指成爪,指尖缭绕着凝练到极致的黑气与白焰,朝着那颗色彩斑驳、剧烈搏动的规则核心狠狠抓去!
“掠夺!”
这一次,不再是远程的能量抽取,而是更霸道、更直接的“存在”剥离!
嗡——!
规则核心发出濒临极限的哀鸣,其与另外两个结构体、与这片被禁锢虚空的所有规则连接,被荆青冥以蛮横的力量强行切断!核心表面的光芒急速黯淡,体积也仿佛缩小了一圈。
然而,那两道苍白光束的威力超乎想象,仅仅是僵持了一息,黑莲领域的壁垒便轰然破碎!残余的光束能量,如同附骨之蛆,继续射向被领域短暂保护的结构体核心,同时也将荆青冥笼罩在内!
千钧一发之际,荆青冥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竟不闪不避,左眼之中的黑莲虚影骤然飞出,瞬间放大,如同一面盾牌挡在身前,莲心处的白焰熊熊燃烧。
“吞!”
黑莲如同无底洞般,疯狂吞噬着袭来的苍白光束。那足以湮灭规则的“归零”之力,冲入黑莲内部,与其中蕴含的无穷污染和生灭之力疯狂对冲、消磨。荆青冥的脸色微微一白,显然同时进行高强度的“掠夺”和“吞噬”,对他也是极大的负担。
但他成功了!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的右手已经实实在在地抓住了那颗与主体剥离、光芒晦暗的规则核心!触手一片冰凉,仿佛握住了一块即将熄灭的寒冰,但其内部依旧能感受到细微而复杂的规则流动。
另外两个规则结构体见核心已被夺取,并且荆青冥硬抗了它们的合击似乎并未受到重创,立刻停止了攻击。它们周身光芒闪烁,似乎在进行高速计算,评估继续战斗的得失。下一秒,它们没有丝毫犹豫,庞大的结构体开始变得虚幻,显然是准备启动某种空间跃迁或自毁程序,直接撤离。
“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荆青冥岂容它们轻易逃脱。他刚刚承受那一击,可并非没有代价,这口气,总要出了。
他空着的左手并指,朝着正在虚化的两个结构体遥遥一点。
“毒花索命……规则之毒!”
并非实体毒花,而是他以自身对“污染”和“混乱”的理解,融合生灭权柄,凝练出的一缕无形无质、却专攻规则逻辑的“毒素”!这缕毒素如同拥有生命的阴影,瞬间跨越空间,缠绕上了那两个即将消失的结构体。
两个结构体猛地一颤,虚化的过程出现了明显的迟滞和扭曲,它们内部传出的机械合成音变成了混乱的杂音,仿佛系统逻辑陷入了致命的死循环。虽然不足以将它们彻底留下,但这缕“规则之毒”如同附骨之蛆,必将对它们造成深远的影响,甚至可能逆向污染其来源地。
最终,在一阵不稳定的空间涟漪中,两个受损的结构体彻底消失不见。周围虚空的规则禁锢也随之解除,停滞的星光重新开始流淌,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规则层面之战从未发生。
只有虚空中残留的些许能量乱流,以及荆青冥手中那颗失去光泽、被强行剥离的规则核心,证明着方才伏击的真实性。
荆青冥缓缓吐出一口浊气,感受着体内略有消耗但更显精纯的力量。他低头看向手中冰冷的核心,眼神深邃。
“机械降神……纯粹秩序的化身?倒是给我提了个醒。”他低声自语,“这宇宙中,危险的不仅仅是失控的‘污染’,还有这种走向另一个极端的‘绝对秩序’。看来,我的‘平衡’之路,敌人还不少。”
他将这颗蕴含着高等文明规则秘密的核心收起,目光投向无间花庭的方向。归途才刚开始,就已经不太平了。星盟议会内部暗流涌动,机械降神在外虎视眈眈,而“万界伤口”的终极秘密,还等待着他去揭开。
修罗的征途,从来不会平坦。
虚空重归寂静,方才规则对撞的余波如同涟漪般缓缓扩散、消弭。星光恢复了自然的流淌,只是这片空域比之前显得更加“干净”了些,仿佛所有游离的能量和细微的尘埃都被刚才的湮灭抹去。
荆青冥独立于虚空,周身收敛的黑莲领域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消化着刚才吞噬的“归零”光束能量。那能量冰冷而霸道,带着一种抹除一切的意志,与黑莲内蕴含的、源于秽母的混沌悲怨之力截然不同,却又在生灭权柄的强行扭转下,被一点点拆解、同化,化为领域成长的养分。
他摊开手掌,那颗被他强行掠夺而来的规则核心静静悬浮在掌心。它不再散发光芒,体积也缩小到了拳头大小,表面布满了黯淡的、如同电路烧毁般的焦黑纹路,触手一片冰寒,仿佛握着一块宇宙寒冰的碎片。但仔细感知,仍能察觉到其内部有极其微弱、却复杂到令人头晕目眩的规则结构在艰难运转,像是一台濒临崩溃的超精密仪器。
“试图以绝对的秩序,定义并清除一切‘无序’……”荆青冥的神念如同最细微的探针,谨慎地侵入核心表层,立刻感受到一种排他性极强的逻辑壁垒。这壁垒本身也是一种规则,冰冷、坚固,拒绝一切非其体系内的感知。“这便是‘机械降神’的道吗?倒是有趣。”
他并未强行突破这层逻辑壁垒,那可能会触发更深层的自毁机制。只是初步的接触,已让他对这股势力的本质有了更清晰的认知。它们并非基于情感或欲望行事,而是遵循某种预设的、极端化的“纯净”法则,将任何不符合该法则的存在,无论是生灵、能量还是规则本身,都视为需要净化的“异端”或“bug”。自己掌控污染、融合生灭的能力,在它们看来,恐怕是最高级别的“混沌病毒”。
“星盟议会中,是否也有倾向于这种‘净化’理念的势力?”荆青冥若有所思。机械降神的这次伏击,时机把握得如此精准,就在他离开星盟势力范围不久,很难说与议会内部某些存在毫无关联。是借刀杀人,还是某种试探?
他将这颗蕴含着秘密与危险的核心慎重收起,以数层黑莲封印加持,确保其波动不会外泄。这将是未来研究“机械降神”、乃至应对类似秩序极端势力的重要样本。
处理完战利品,荆青冥将目光投向遥远的归途。无间花庭的坐标在心神中清晰浮现,但这段路程注定不会平静。机械降神吃了亏,绝不会善罢甘休,下次来的,恐怕就不是这种试探性的巡逻单位了。而且,星盟议会那边的态度也暧昧不明。
“需要尽快返回。”他心中升起一丝紧迫感。花庭初立,虽有遗尘谷主和初步建立的《无间律》框架,但面对这种宇宙级别的势力,力量仍显单薄。他必须坐镇其中,整合资源,提升整体实力,尤其是要加快对“可控污染”和“生灭权柄”的深入研究与应用。
他心念一动,脚下虚空中,一朵巨大的、介于虚实之间的黑莲幻影悄然绽放,托住他的身形。下一刻,莲影微颤,带着他化作一道幽暗的流光,以远超星盟舰船的速度,向着无间花庭的方向疾驰而去。这次,他不再依靠外物,完全凭借自身力量进行虚空穿梭,黑莲领域自然张开,抵御着虚空中的各种辐射与乱流,同时也在持续吸收、转化着稀薄的虚空能量,补充消耗。
穿梭途中,荆青冥分出一部分心神,沉入体内,审视着与秽母本源融合后的变化。那源自“万界伤口”的古老悲怨之力,如今已不再是需要压制和净化的负担,反而成了他力量的重要组成部分,与花仙血脉的生机、系统(母魂碎片)的引导完美交融。左眼中的黑莲愈发凝实,莲心处的白焰也更加纯净灵动。
“污染是武器,还是解药?秩序是守护,还是禁锢?”他回想起秽母的悲歌和机械降神的冰冷,对“平衡”二字有了更深的理解。绝对的放任与绝对的管制,都会导向毁灭。他的路,或许就是在无尽的动态中,寻找那个微妙的、随时可能倾覆的平衡点。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数日,或许只是几个时辰,在虚空中时间感变得模糊。前方,熟悉的感应越来越清晰。透过无尽的黑暗,他能“看到”那片由自己亲手缔造的奇异疆域——无间花庭。
它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大陆或星球,而是一片悬浮于虚空中的巨大秘境。外围是由无数枯木卫根系交织缠绕形成的“万枯长城”,散发着苍凉而死寂的气息,却又暗含勃勃生机。长城之内,则是色彩斑斓、妖异与圣洁并存的“无间花海”,各种经由污染变异或生灭之力催生的奇花异草在此生长,毒瘴与灵雾缭绕。花海中央,一株巨大的、似虚似实的黑莲虚影接天连地,那是花庭的核心,也是荆青冥力量的投影。
然而,就在荆青冥即将抵达花庭外围时,他敏锐地感知到,花庭的气氛似乎有些不对。
万枯长城的防御似乎比离开时更加森严,枯木卫的活动频率明显增高,像是在警惕着什么。花海上空,偶尔有代表紧急通讯的流光划过。甚至,他能隐约察觉到一股熟悉的、带着压抑与绝望的微弱气息,正停留在花庭的接待区域。
“苏家的气息?”荆青冥眉头微蹙。他离开前,明确拒绝了苏清漪家族的求援。如今他们竟还未离开,是遇到了更大的麻烦,还是……别有目的?
同时,他也感应到,遗尘谷主和荆父的气息都安然无恙,这让他稍感安心。但花庭显然并非一片祥和。
“看来,家里的‘客人’,还不止一波。”荆青冥眼中闪过一丝冷意。他放缓了速度,隐匿了自身绝大部分气息,如同融入虚空的阴影,悄无声息地朝着花庭核心区域潜行而去。
他倒要看看,在他离开的这段时间,这无间花庭,又迎来了怎样的风浪。而这一次,他将以全新的姿态和力量,告诉所有觊觎者——
修罗,已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