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说出后果,但那座门户虚影上的黑莲印记骤然光芒一闪,一股冰冷彻骨、仿佛能冻结神魂、吸噬一切生机的寂灭之意瞬间弥漫开来,让所有感受到的人如坠冰窖,骨髓都在颤抖。
无需多言,恐惧是最好的鞭策。
做完这一切,荆青冥不再理会那些面无人色、噤若寒蝉的仙宗修士。他转身,一步便跨越了数百丈的距离,来到依旧昏迷不醒的荆父身边。
经过先前“净世白莲”之力的滋养,荆父的身体状态已经稳定,不再有性命之危,但多年的沉疴旧伤以及此次波及带来的震荡,让他依旧陷入深度的沉睡。
荆青冥蹲下身,看着父亲苍老而安详的睡颜,眼神中的冰冷与淡漠悄然融化,流露出一丝极难察觉的柔和与复杂。
这位老人,并非他的生父,却给予了他超越血脉的亲情与守护。也是他,隐瞒身份,将“青冥草”的信物交予自己,默默守护着关于他身世的秘密。
如今,自己拥有了足以撼动世界的力量,甚至能在虚无中开辟微界,却险些连这唯一的亲人都无法保全。
力量……究竟是为了什么?
仅仅是为了复仇与打脸吗?
或许曾经是。但当他真正踏过那些仇敌的尸骸,站在力量的某个高峰时,看到的却是更广阔的迷茫与更沉重的责任。
系统的低语(母魂的呼唤)、邪魔的威胁、世界的伤口、母亲的囚禁……还有脚下这个需要他庇护、也需要他订立规则的新生“花境”。
他的路,还很长。
指尖再次跳跃起那纯净而温暖的白焰,比之前更加凝练,对生机的掌控也愈发精妙。他轻轻将手指点在了荆父的眉心。
白焰无声无息地融入荆父体内。
这一次,并非紧急救命,而是细致入微的温养与修复。白焰所过之处,荆父经脉中沉积多年的暗伤被悄然化去,枯竭的元气得到最本源的生机滋养,甚至连衰老的细胞都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
荆青冥能清晰地感知到,父亲体内的生机正在以一种平稳而迅速的方式恢复壮大。那朵由他创造的白焰,蕴含着“净世白莲”的部分特性与他自己对“生”之法则的领悟,其治疗效果远超寻常灵丹妙药。
照此下去,荆父不仅能够很快苏醒,甚至因祸得福,根基可能会比受伤前更加稳固,延年益寿亦不在话下。
就在荆青冥全心为父疗伤之际,他神魂深处,那枚刚刚沉寂下去的微界莲子,忽然传来一丝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波动。
不是能量波动,而是一种……法则层面的共鸣与悸动。
仿佛他这方以“枯荣生灭”为核心开辟的微界,感应到了远方某处,存在着与之同源,或者说是其力量源头之一的某种庞大而古老的法则集合体。
那种感觉……就像是溪流感受到了大海的召唤,子女听到了母亲的脉搏。
与此同时,一直沉寂的系统界面,竟然也自主地在荆青冥的视野角落微微闪烁了一下,一行极淡的文字飞速掠过,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检测到高位格同源法则波动…信息熵极高…解析中…关联性:87.14%…指向:“花仙祖地”\/“寂灭黑壤”…警告:波动中混杂极度危险信号…】
荆青冥的手微微一顿。
白焰黑莲……花仙祖地……寂灭黑壤……
母亲……
还有那系统提示中“极度危险”的信号。
一切的线索,似乎都在这一刻,通过他自身开辟的微界,与遥远未知的虚空深处,产生了千丝万缕的呼应。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似乎穿透了遗迹破碎的穹顶,穿透了仙宗世界的云层,投向了无尽浩瀚、黑暗冰冷的宇宙深空。
那里,有什么东西正在呼唤他。
或者说,正在呼唤他手中这朵由毁灭与新生共同孕育的——白焰黑莲。
荆青冥的目光从虚无的苍穹收回,那深邃的眼神仿佛已将无尽星海纳入其中,又归于绝对的平静。系统方才那惊鸿一瞥的提示与微界传来的同源悸动,如同在他心中投入一颗石子,涟漪扩散后,沉淀下的不是惶惑,而是更加清晰的路径与冰冷的决意。
花仙祖地,寂灭黑壤,母魂囚牢,还有那混杂其中的危险信号……这一切,不再是遥远模糊的传说或记忆碎片,而是成了他必须前去、也必将踏足的真实坐标。
“父亲,”他低声自语,指尖白焰愈发温润,源源不绝地滋养着荆父沉疴尽去的身体,“您守护的秘密,您给予的草籽,指引的道路……我很快,就会去亲眼见证。”
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坚定。那方初生的微界在他神魂中轻轻震颤,似乎也在回应着这份决心,对那遥远的同源呼唤流露出本能的渴望与……战意。
片刻之后,荆青冥收回了手。荆父的脸色已然红润,呼吸悠长平稳,体内生机盎然,甚至比受伤前更显旺盛,苏醒只是时间问题。
他站起身,再次环视这片满目疮痍的天火遗迹。
修罗场般的景象依旧,匍匐的失败者仍在恐惧中颤抖,那座由他法则凝聚的临时门户静静悬浮,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律令威严。
这一切,都将成为过去,成为他登顶路上微不足道的注脚。
他需要一处真正的根基,一个不仅能庇护父亲、更能让他安心探索虚空、集结力量、应对未来那“极度危险”的基地。遗尘谷旧址改建的“无间花境”外围只是权宜之计,他神魂中这方微界,才是真正的核心与起点。
但微界初生,太过弱小,需要海量的能量与物质来成长、稳固。
他的目光,落在了脚下这片被“净世大阵”和邪神残肢力量浸染、又被终极湮灭洗礼过的遗迹土地上。这里充斥着破碎的法则、混乱的能量、以及……大量无主的、被污染或净化的物质。
正是微界最好的“食粮”。
荆青冥缓缓飞升至半空,左右双手同时抬起。
左手掌心向下,对准下方广袤的遗迹大地。墨玉般的黑色光芒在掌心汇聚,化作一道深邃的、不断旋转的旋涡,一股庞大无比的吸力骤然爆发!
轰隆隆——!
大地开始剧烈震颤。并非地震般的破坏,而是更为精准的“剥离”与“抽取”。
只见无数巨大的、沾染着污秽或闪烁着净化光泽的岩石、土壤、灵脉碎片、甚至那些扭曲的魔化尸骸与破碎的法宝残片,纷纷脱离地面,化作一股股洪流,被强行抽取,投向荆青冥左手的黑色旋涡。旋涡如同无底深渊,贪婪地吞噬着这一切。
与此同时,他的右手掌心向上,托举向天。那朵凝实的白焰黑莲再次浮现,缓缓旋转。
所有被左手黑洞吞噬而来的混乱物质与能量,并未直接融入荆青冥身体,而是先贯入他右手的白焰黑莲之中。
莲心处的白焰瞬间炽烈燃烧!
嗤!嗤!嗤!
那些被吞噬而来的物质,无论是被污染的魔土还是蕴含净化之力的残砖,都在白焰的灼烧下迅速褪去原本属性和杂质,被提炼、转化、打上最本源的枯荣生灭印记,化为一种非黑非白、蕴含着寂灭与生机双重气息的原始能量流。
随后,这股被彻底转化、精炼过的原始能量,才如同百川归海般,注入荆青冥眉心——注入那方亟待成长的微界之中。
下方匍匐的众人惊恐地看到,整片天火遗迹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
大地层层剥蚀,露出更深处的、未被污染的新土。那些令人恐惧的污染残留、战斗痕迹、乃至宗门昔日建设的亭台楼阁废墟,全都成了那个男人手中那朵诡异莲花的花肥!
他不仅在创世,更在灭世——毁灭旧的残骸,用以滋养新的世界!
这是一种何等霸道、何等不可思议的手段!
苏清漪望着那个如同神魔般抽取大地、炼化万物的身影,嘴唇咬得发白,心中最后一丝不甘与比较之心也彻底粉碎,只剩下无尽的渺小感和……一丝莫名的战栗。她隐约感觉到,荆青冥所走的路,已经与他们这些寻常修士,完全是两个维度的存在。
林风空洞的眼睛里倒映着这毁天灭地又创生新界的景象,道心最后的残渣也彻底湮灭,变成了彻底的死灰。
庞大的遗迹不断缩水,而荆青冥眉心处的微界,则在疯狂地吸收着这海量的精纯养料。
那粒“莲子”内部,原本仅里许方圆的玄玉大地开始隆隆扩张,天空逐渐升高变得清朗,边界处的混沌被不断开拓。更多的、闪烁着白焰的黑叶植物从大地中生长出来,枯荣轮回的速度更快,范围更广。微界的法则脉络变得更加清晰、坚固。
整个微界,正在以一种恐怖的速度成长、稳固!
终于,当整片天火遗迹被吞噬了近三分之一,变得面目全非时,荆青冥停下了动作。微界暂时达到了一个饱和状态,需要时间消化这庞大的积累。
他满意地内视着那方已然扩大了十数倍、法则初步完善、自成循环的小天地。
至此,根基初成!
他袖袍一挥,一股柔和的力量托起依旧沉睡的荆父。
最后看了一眼下方彻底被震慑住的幸存者,以及那座通往“遗尘花境”的门户。
“三日。”
他只吐出两个字,身影便裹着荆父,化作一道黑白色交织的流光,瞬息间消失在天际,直奔遗尘谷方向而去。
遗迹之中,只余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一座悬浮的、散发着寂灭与生机双重气息的门户,无声地昭告着一个旧时代的结束,和一个新时代的——无间时代的来临。
而开创这一切的男人,其神魂深处,一方新生的世界正在缓缓旋转,世界的中心,仿佛有一朵白焰黑莲的虚影,悄然扎根,含苞待放。
它的目光,已然投向虚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