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炼狱生净土(2 / 2)

这声音,既熟悉,又陌生,如同梦境与现实的交界。荆九没有睁眼,只是嘴角微微扬起,露出一丝释然的浅笑。

明天,又是新的一天。在这片秽与净交织的无间花境中,在这条以花赎罪的荆棘之路上,她,荆九,将继续前行。

白焰黑莲绽放后的第三日,无间花境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正午时分,秽风谷口的哨塔突然传来急促的警讯钟声。正在秽壤灵田除草的荆九抬头望去,只见谷口方向的无间壁垒光芒大盛,混沌光罩表面泛起不寻常的波纹。藤婆丢下手中的药铲,皱纹纵横的脸上浮现凝重之色。

“有外人闯境!”她嘶哑的声音里带着警惕,“不是寻常修士…壁垒反应异常!”

荆九放下锄头,跟随其他花匠匆匆赶往育秽堂前的集合点。一路上,她注意到花境的防御体系已经悄然启动——那些平日安静的蚀心藤如同苏醒的巨蟒,在藤架上不安地蠕动;黑岩苔表面渗出更多晶莹的液滴,散发出刺鼻的腐蚀性气味;就连最温和的净尘草,叶片也全部竖起,边缘的银芒闪烁如刀。

集合点前,遗尘谷主和几名枯木神将已经严阵以待。谷主那件特制的银灰长袍上,暗金色的符文全部亮起,形成一层薄薄的护罩。他手中握着一根造型古怪的、如同枯枝般的法杖,杖头镶嵌着一颗浑浊的灰色晶体,此刻正散发着不祥的微光。

“不是攻击。”遗尘谷主的声音低沉而紧绷,“来人只有一位…但力量层级…异常。”

荆九站在人群边缘,心跳不自觉地加快。能让遗尘谷主如此戒备的,会是谁?仙宗余孽?还是更可怕的存在?

就在这时,一道清冷如冰的声音,突然在所有人脑海中响起:

“放行。”

简单的两个字,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荆九浑身一颤——是城主的声音!更令她震惊的是,这声音并非来自修罗殿方向,而是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仿佛城主就在她身边低语一般!

遗尘谷主明显也接收到了指令,他深吸一口气,向身旁的枯木神将点头示意。神将眼中魂火剧烈跳动了一下,但还是忠实地执行了命令,抬手打出一道幽绿符文,射向谷口方向。

片刻之后,无间壁垒的混沌光罩缓缓分开一道缝隙。所有花境居民都屏息凝神,紧盯着那道缝隙,等待着那位神秘的闯入者现身。

最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抹刺目的白。

那是一种纯净到近乎刺眼的白,与花境中常见的污秽、混沌、暗色调形成鲜明对比。随着缝隙扩大,那道白色身影逐渐清晰——那是一个女子,一袭纤尘不染的月白长裙,银发如瀑,垂至脚踝,发梢无风自动,如同有生命般轻轻飘舞。她的面容被一层薄薄的白色光晕笼罩,看不真切,只能隐约感受到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清冷气质。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手中握着的一根通体晶莹的白色玉杖。杖身缠绕着栩栩如生的莲花浮雕,杖头则是一朵含苞待放的白玉莲,莲心处跳动着一点纯净的白色火焰——与荆青冥黑莲中的白焰极为相似,却少了几分霸道,多了几分超然。

女子缓步走入花境,所过之处,地面竟然自行生出细小的白色莲花虚影,托住她的每一步,让她纤尘不染的裙摆始终不与污秽地面接触。那些凶悍的防御性灵植,在她面前竟然全部温顺地低垂下来,如同臣子遇见君王。

“净世白莲的持有者…”遗尘谷主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震惊,“‘莲心圣女’…她竟然还活着?!”

荆九心头一震。净世白莲?那不是传说中花仙一族的至宝吗?城主曾经为了救父而苦苦追寻的圣物!这位“莲心圣女”又是何方神圣?

不等她多想,白衣女子已经来到众人面前。她停下脚步,白玉杖轻轻点地。一圈纯净的白色涟漪扩散开来,所过之处,众人心中的紧张与戒备竟然奇异地平复下来。

“荆青冥何在?”女子的声音空灵悦耳,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威严。

遗尘谷主上前一步,谨慎地行礼:“圣女远道而来,有失远迎。城主正在修罗殿静修,不知…”

“带路。”圣女简短地打断了他,白色光晕下的目光似乎穿透了遗尘谷主,直接望向远处的修罗殿。

遗尘谷主犹豫了一下,但最终还是点头:“请随我来。”

就在他转身准备引路时,白衣女子的目光突然越过他,落在了人群边缘的荆九身上。那一瞬间,荆九感觉仿佛有一束冰冷的光穿透了自己的灵魂,所有的秘密、所有的过往,在这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你。”圣女抬起白玉杖,指向荆九,“也来。”

荆九浑身僵硬,不知所措地看向遗尘谷主。后者眉头紧锁,显然也不明白圣女为何会对一个净罪营的花匠另眼相看。但碍于对方的身份和实力,他只能微微点头示意荆九跟上。

就这样,在所有人疑惑的目光中,荆九战战兢兢地走出人群,跟在遗尘谷主和白衣圣女身后,向着那座她从未敢靠近的修罗殿走去。

通往修罗殿的道路由漆黑的净秽石铺就,两侧每隔十步便有一对枯木守卫肃立。随着三人前行,荆九注意到一个奇异的现象——圣女脚下生出的白莲虚影,与道路本身竟然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白莲所到之处,净秽石中的污秽能量不但没有被净化驱散,反而像是受到了某种更高层次的引导,变得更加有序、内敛。

更令她惊讶的是,随着接近修罗殿,圣女周身那层白色光晕竟然开始逐渐变得透明,显露出她的真实面容——那是一张完美到近乎虚幻的脸庞,肌肤如雪,眉目如画,但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眉心处那一朵小小的、银白色的莲花印记,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你的身上,有他的气息。”行进间,圣女突然开口,声音依旧清冷,但这次明显是对荆九说的。

荆九一愣,随即意识到“他”指的是谁,脸颊不由自主地发烫。“我…我只是一个罪奴,在育秽堂照料花草…”

圣女没有回头,但荆九感觉到她的目光似乎穿透了自己的身体。“被废去根基,却未失本心。有趣。”她顿了顿,声音中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你照料的那株蚀骨花,生长得比其他人都要好。”

荆九心头一震。她确实负责照料几株特殊的蚀骨花幼苗,但圣女是如何知道的?难道她一直在暗中观察花境?

不等她细想,修罗殿已经近在眼前。近距离观看,这座由巨大黑莲叶片和枯木虬结而成的宏伟建筑更加震撼人心。殿门前那两尊高达十丈的枯木神将,此刻眼窝中的魂火剧烈燃烧,警惕地盯着白衣圣女,但在感知到她身上某种特殊气息后,又缓缓收敛了敌意,让开道路。

殿内光线昏暗,地面是光滑如镜的黑曜石,倒映着穹顶垂落的“毒花星空”。大殿尽头,那张由黑莲花瓣自然生长而成的王座之上,荆青冥静静端坐。他依旧是一袭墨袍,长发披散,左眼的黑莲缓缓旋转,幽深如渊。但与往日不同的是,此刻他手中正托着那朵真实的白焰黑莲,莲心的白焰安静燃烧,与圣女白玉杖上的白莲火焰遥相呼应。

“多年不见,师姐风采依旧。”荆青冥开口,声音平静中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

师姐?!荆九心头剧震,险些惊呼出声。这位“莲心圣女”竟然是城主的师姐?那她岂不是也出身花仙一族?

圣女停下脚步,白玉杖轻轻一顿。“师弟倒是变了许多。”她的声音依旧清冷,但多了一丝若有若无的叹息,“当年那个为救一株小花不惜跪地求人的少年,如今却成了统御万花的修罗。”

荆青冥眼中黑莲的旋转速度微微加快。“时移世易。师姐当年为求大道,抛下重伤的师父独自离去时,可曾想过今日重逢?”

圣女沉默片刻,白色光晕微微波动。“我此来,不是为叙旧。”她抬起白玉杖,杖头的白莲火焰突然明亮了几分,“花仙祖地异变,寂灭黑壤苏醒。师父…危在旦夕。”

这句话如同一道惊雷,在殿内炸响!荆青冥手中的白焰黑莲猛地一颤,莲心白焰暴涨三尺!他整个人从王座上霍然站起,墨袍无风自动,一股恐怖的威压瞬间笼罩大殿!

“你说什么?!”他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冷静,带着压抑不住的震怒与…一丝惊慌。

圣女似乎早预料到他的反应,白色光晕稳定如初。“三日前,祖地封印破碎,寂灭黑壤吞噬了外围三座花城。师父以最后的力量开启虚空传讯,命我寻你回去。”她顿了顿,声音低沉下来,“他说…唯有白焰黑莲与净世白莲合力,方能暂时压制黑壤。”

荆青冥死死盯着圣女,左眼的黑莲旋转得几乎要飞出眼眶。“师父还活着?这三百年来…他一直被困在祖地?”

圣女微微点头,白色光晕下看不清她的表情。“当年我离开,不是为求大道,而是奉师父密令,携净世白莲寻找对抗寂灭黑壤的方法。”她抬起白玉杖,轻轻一划,一道白色光幕在殿中展开,显现出一幅令人毛骨悚然的画面——

一片被漆黑土壤覆盖的废墟中,无数扭曲的、半植物半血肉的怪物在蠕动。远处,一座残破的白色城池被漆黑的藤蔓层层缠绕,城池上空,一朵巨大的、残缺的白莲虚影艰难地支撑着最后的屏障。屏障内,隐约可见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身影,正盘坐在莲台之上,双手结印,苦苦支撑。

“师父…”荆青冥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左眼的黑莲已经彻底显化在体外,与手中的白焰黑莲融为一体,散发出恐怖的波动。整个修罗殿在这股力量下微微震颤,穹顶的毒花星空簌簌抖动。

荆九站在殿角,被这股威压逼得几乎窒息,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发出一丝声响。眼前的一切信息量太大,她需要时间消化——花仙祖地、寂灭黑壤、被困的师父…还有城主与圣女之间复杂的关系。

“为何现在才来寻我?”荆青冥终于稍稍收敛了威压,声音恢复了冰冷,但眼中的黑莲依旧剧烈旋转。

圣女的光晕波动了一下。“净世白莲需要时间成熟。而且…”她罕见地犹豫了一瞬,“师父严令,唯有当你真正领悟'枯荣相生,秽尽为荣'的真谛,方能回归祖地。否则,不过是多一具被黑壤吞噬的躯壳。”

荆青冥沉默片刻,突然冷笑一声:“所以师姐此来,是为检验我是否够格?”

“不。”圣女摇头,白玉杖上的白莲火焰突然分出一缕,如灵蛇般游向荆青冥手中的黑莲,“我已经看到了答案。”那缕白焰与黑莲中的白焰交融,瞬间爆发出璀璨的光芒!

在这光芒中,荆九惊讶地看到,荆青冥与圣女之间,竟然浮现出无数细密的、如同根须般的白色丝线,将两人紧密相连!更神奇的是,这些白色丝线中,有一部分竟然延伸到了她自己身上,虽然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

“共生契约?!”荆青冥显然也看到了这些丝线,眼中闪过一丝震惊,“师父何时…”

“在你离开祖地的那一夜。”圣女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丝温度,“师父预见到了今日,以最后的力量将我们三人绑定。只是我没想到…”她的目光转向荆九,“契约的第三环,会应在一个被废去根基的罪奴身上。”

荆九如遭雷击,不知所措地看着那些连接在自己身上的白色丝线。共生契约?她与城主、与这位神秘的圣女,竟然有着某种命运上的联系?

荆青冥的目光也落在了荆九身上,黑莲中的白焰微微跳动。“她身上的白焰印记…”他低声自语,似乎明白了什么。

圣女点头:“虽然微弱,但确实是净世白莲的认可印记。看来师父的选择,自有深意。”

殿内陷入短暂的沉默。荆九站在角落,心跳如鼓,既不敢插话,又无法逃离,只能低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努力消化着这突如其来的信息。

“何时启程?”最终,荆青冥打破了沉默,声音恢复了往日的冷静。

“明日破晓。”圣女收回白玉杖,白色光晕重新变得浓郁,“虚空通道只能维持三日,我们必须在此之前赶到祖地外围。”

荆青冥微微颔首,目光扫过殿外:“我会带上枯荣军精锐。”

“不必。”圣女摇头,“寂灭黑壤面前,数量毫无意义。唯有白焰黑莲与净世白莲的合力,方能暂时开辟通路。”她顿了顿,白色光晕转向荆九,“但她必须同行。”

荆九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圣女。她?一个被废去根基的罪奴,去往那恐怖的花仙祖地?

荆青冥眉头微皱,但出人意料的是,他并未反对,只是深深地看了荆九一眼,然后对圣女点头:“可以。”

圣女似乎对这个回答很满意,白色光晕微微波动。“那么,明日破晓,秽风谷口见。”说完,她转身向殿外走去,白玉杖点地,步步生莲。

当圣女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外,荆青冥才缓缓坐回王座,手中的白焰黑莲重新分开,一朵回归左眼,一朵悬浮在掌心。他沉默良久,突然开口:

“荆九。”

被点到名的荆九浑身一颤,慌忙上前几步,跪伏在地:“罪奴在。”

“抬起头。”

荆九小心翼翼地抬头,正对上荆青冥那双幽深如渊的眼睛。此刻,那眼中的黑莲旋转速度已经恢复正常,但白焰的光芒却比往日更加明亮。

“你可知为何圣女点名要你同行?”

荆九诚实地摇头:“罪奴不知。”

荆青冥凝视着她,片刻后,突然抬手,一道白焰光丝从黑莲中射出,轻轻点在荆九的眉心!刹那间,荆九感觉一股温暖而纯净的力量涌入体内,在她残破的经脉中游走,最后汇聚在丹田处——那里,曾经是她真元根基所在,如今只剩一片废墟。

但就在白焰光丝触及那片废墟的瞬间,荆九惊愕地发现,废墟深处,竟然有一点极其微弱的、银白色的光芒亮起!那光芒的形状…赫然是一朵小小的莲花苞!

“净世白莲的印记。”荆青冥的声音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在你体内沉睡了多年,今日才被唤醒。看来当年那株青冥草,并非偶然。”

荆九震惊地感受着体内那朵微弱的白莲花苞,一种奇异的感觉涌上心头——仿佛有什么尘封已久的记忆,正在花苞深处沉睡,等待绽放。

“回去准备吧。”荆青冥收回白焰光丝,“明日之行,凶险万分。你若不愿,现在还可拒绝。”

荆九深吸一口气,毫不犹豫地俯首:“罪奴愿往。”她顿了顿,鼓起勇气补充道,“若能助城主和圣女救出师父,赎清罪孽,万死不辞。”

荆青冥静静地看着她,黑莲中的白焰微微跳动。良久,他轻轻挥手:“去吧。”

荆九恭敬地行礼退下。走出修罗殿时,她的心跳依然快得厉害,但不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莫名的…期待。

明日,她将跟随城主和那位神秘的莲心圣女,前往传说中的花仙祖地,面对那恐怖的寂灭黑壤。这是一条危机四伏的路,但奇怪的是,她心中竟无半分畏惧。

或许,这就是赎罪之路的终点。或许,这就是她与那朵白莲印记的宿命。又或许…这就是炼狱尽头,那片真正的净土所在。

破晓前的秽风谷口,笼罩在一片诡异的静谧中。

荆九站在谷口边缘,紧了紧身上那件粗糙的灰色斗篷。这是藤婆连夜为她准备的“秽藤衣”,由特殊处理过的蚀心藤纤维编织而成,能一定程度上抵御污秽能量的侵蚀。斗篷内侧,藤婆还细心地缝了几个暗袋,装满了各种应急的药粉和灵植种子。

“丫头,记住,遇到危险就把这个捏碎。”临行前,藤婆塞给她一颗漆黑的、散发着淡淡腥味的种子,枯瘦的手指异常用力,“这是‘噬秽种’,能暂时吸收周围的污秽能量,给你争取逃命的时间。”

青瞳也偷偷跑来送行,塞给她一个小巧的骨笛。“吹响它,附近的植物会帮你。”少年竖瞳中闪烁着担忧,“我…我在里面加了点我的血,应该能传得更远。”

此刻,荆九摸了摸藏在胸前的种子和骨笛,心中涌起一丝暖意。在花境的这些日子,她早已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苏家大小姐,却意外收获了藤婆和青瞳这样真诚的关怀。

谷口处,两道身影已经等候多时。

荆青冥依旧是一袭墨袍,长发在晨风中微微飘动。与往日不同的是,他今日腰间多了一条暗金色的束带,束带上悬挂着七枚造型各异的黑色玉佩,每一枚都雕刻着不同的花形。他的左眼完全被黑莲虚影覆盖,莲心处的白焰比平时明亮数倍,在黎明前的黑暗中格外醒目。

莲心圣女则静立一旁,月白长裙纤尘不染,银发如瀑垂落。她手中的白玉杖顶端,那朵白莲已经完全绽放,纯净的白焰形成一道柔和的光晕,将她笼罩其中。与昨日不同的是,她今日眉心那朵银白莲花印记更加清晰,甚至能看到花瓣上细密的纹路。

“来了。”圣女的声音依旧清冷,白玉杖轻轻一点地面。

荆九连忙上前,恭敬地行礼:“罪奴来迟,请城主、圣女责罚。”

荆青冥没有回头,只是淡淡道:“站到我身后。”

荆九小心翼翼地走到荆青冥身后三步远的位置站定。从这个角度,她能清晰地看到城主挺拔的背影,以及那若有若无萦绕在他周身的、如同薄雾般的黑色气息——那是高度凝练的污秽能量,却在他精准的控制下,呈现出一种奇异的美感与秩序。

“时辰到了。”圣女抬头望向东方天际,那里,第一缕晨光刚刚刺破黑暗。

她与荆青冥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动作——

圣女白玉杖高举,杖顶白莲火焰暴涨,化作一道纯净的白色光柱直冲云霄!荆青冥则左眼黑莲完全显化,一道漆黑如墨的光柱从莲心射出,与白色光柱在半空中交汇!

黑白交织的光柱如同利剑,刺穿了秽风谷上空常年不散的污秽云层!云层被撕裂的瞬间,荆九惊愕地看到,云层之上并非蓝天,而是一片扭曲的、如同水波般的虚空!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虚空中隐约可见无数巨大的、如同根须般的黑影在蠕动,仿佛某种庞然大物的触须!

“虚空通道已开!”圣女的声音在荆九脑海中直接响起,“跟紧我们,不要触碰任何黑影!”

话音刚落,圣女与荆青冥同时跃起,化作一白一黑两道流光,向着那撕裂的虚空飞去!荆九来不及多想,本能地跟随跃起——她惊讶地发现,自己体内那朵白莲花苞竟然微微颤动,释放出一股温暖的力量,托着她的身体腾空而起!

三人如同三颗流星,划破黎明前的黑暗,一头扎入那扭曲的虚空通道!

刹那间,天旋地转!

荆九感觉自己的身体仿佛被撕碎又重组,眼前闪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扭曲的花园、破碎的宫殿、枯萎的巨树、流淌着黑色液体的河流…各种难以名状的景象如同走马灯般闪过,又迅速消失。最可怕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那些在虚空中蠕动的巨大黑影“注意”到了他们,有几条甚至试探性地向这边延伸过来!

“不要分心!”荆青冥冰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炸响,“专注你体内的白莲印记!”

荆九连忙收敛心神,将全部注意力集中在丹田处那朵微弱的白莲花苞上。奇妙的是,随着她的专注,花苞竟然缓缓舒展,释放出更多温暖的力量,在她体表形成一层极薄的银白光膜。那些靠近的黑影触碰到光膜,竟然如同被灼烧般迅速缩回!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一瞬,又或许是一世纪,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亮光。

“到了!”圣女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紧张,“准备着陆!”

三人如同离弦之箭,冲出了虚空通道,重重地落在了一片…难以形容的土地上。

荆九踉跄着站稳,第一时间环顾四周,然后瞬间僵在了原地——

这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黑色荒原,土壤如同被墨汁浸透,呈现出一种诡异的、仿佛会吸收光线的黑。天空中悬挂着三轮血色的“月亮”,投下暗红的光,将整个世界染上一层不祥的色彩。远处,无数扭曲的、半植物半血肉的“树木”拔地而起,它们的枝干如同痉挛的手臂,叶片则是腐烂的肉块,随风摆动时发出令人毛骨悚然的“啪嗒”声。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的腐臭,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液态的绝望。更可怕的是,荆九能感觉到脚下的黑色土壤是“活”的——它们轻微地蠕动着,如同有生命般试图缠绕她的脚踝!

“寂灭黑壤。”荆青冥的声音低沉而冰冷,“比想象的更严重。”

圣女的白玉杖重重顿地,一圈白色涟漪扩散开来,暂时逼退了那些试图靠近的黑壤。“我们距离白莲城还有三十里。”她指向远处一个隐约可见的白色光点,“师父的结界已经缩小到极限,我们必须尽快赶过去。”

荆青冥点头,左眼的黑莲旋转加速:“走!”

三人立刻向着白色光点的方向疾驰而去。圣女在前,白玉杖不断释放白色光晕,驱散前方的黑壤;荆青冥殿后,黑莲释放出的幽光形成一道屏障,阻挡从后方和两侧袭来的危险;荆九被护在中间,体内的白莲花苞不知何时已经完全绽放,释放出的银白光晕与圣女的白莲火焰产生了奇妙的共鸣,竟然在一定程度上增强了圣女的净化范围!

奔跑中,荆九注意到,这片被黑壤覆盖的荒原并非完全死寂。偶尔能看到一些残破的建筑遗迹——倒塌的白色石柱、半埋在黑壤中的浮雕碎片、甚至偶尔能看到一尊尊残缺的花仙雕像。这些雕像大多面容扭曲,仿佛在承受极大的痛苦,但它们的眼睛却都望向同一个方向——正是他们现在前进的目标,那座仍在坚守的白莲城。

“这些是…”荆九忍不住开口。

“花仙祖地的遗迹。”圣女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悲痛,“曾经,这里是万花盛开之地。”

荆青冥没有说话,但荆九注意到,他经过那些雕像时,左眼的黑莲会微微颤动,释放出一缕极淡的白焰,轻轻拂过雕像的面容,仿佛在安抚那些痛苦的灵魂。

疾行约莫十里后,前方的黑壤突然变得异常活跃!土壤如同沸水般翻涌,无数粗壮的、如同血管般的黑色根须破土而出,在空中疯狂舞动!更可怕的是,那些半植物半血肉的“树木”开始移动,如同活物般向他们包围过来!

“小心!黑壤发现我们了!”圣女厉声警告,白玉杖上的白莲火焰暴涨,形成一道白色护罩。

话音未落,一根足有水桶粗的黑色根须突然从地下刺出,直奔荆九胸口而来!速度快得根本来不及反应!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黑芒闪过,那根须被齐根斩断!断口处喷溅出粘稠的黑色液体,落在地上发出“嗤嗤”的腐蚀声!

荆青冥收回手,指尖一缕黑焰缓缓消散。“不要停!”他冷喝一声,左眼黑莲完全显化,无数细如发丝的黑焰激射而出,精准地刺入周围那些袭来的根须和怪物!

圣女也全力出手,白玉杖舞动间,无数白色火焰如同流星般坠落,每一朵都精准地击中一个目标,爆发出强烈的净化之光!

荆九被护在中央,体内的白莲印记疯狂运转,释放出的银白光晕与两位强者的力量产生共鸣。她突然有种奇异的感觉——自己似乎能“听懂”那些黑壤和怪物的“语言”。那不是真正的话语,而是一种充满痛苦与扭曲的“情绪”,如同千万个被折磨的灵魂在哀嚎。

“它们…很痛苦…”她不由自主地喃喃自语。

圣女闻言,白色光晕剧烈波动了一下:“你能感知到黑壤的情绪?”

荆九茫然地点头:“它们好像在说…‘救救我们’…”

荆青冥与圣女交换了一个震惊的眼神。“白莲印记的共鸣!”圣女声音急促,“师弟,她可能是关键!”

不等荆青冥回应,异变陡生!

整个大地突然剧烈震动,前方的黑壤如同海浪般高高隆起,形成一个巨大的“山峰”!山峰顶端,一张由无数根须和腐肉组成的、足有房屋大小的“人脸”缓缓浮现!那张脸依稀能看出女性的轮廓,但五官扭曲变形,双眼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嘴巴则是一条横贯整张脸的裂缝,里面密密麻麻布满了尖利的牙齿!

“花…仙…血…脉…”那张巨脸发出震耳欲聋的、如同千万人同时嘶吼的声音,“归…来…了…”

恐怖的声浪几乎将三人掀翻!荆九痛苦地捂住耳朵,感觉那声音直接刺入了她的灵魂,激起一阵阵眩晕和恶心!

“黑壤化身!”圣女脸色剧变,“它已经进化出了意识!”

荆青冥左眼的黑莲疯狂旋转,白焰几乎要喷薄而出!“带她先走!”他对圣女吼道,“我来断后!”

圣女毫不犹豫地抓住荆九的手臂:“走!”

两人化作一道白光,向着白莲城的方向疾驰而去!身后,荆青冥独自面对那恐怖的巨脸,左眼的黑莲完全脱离眼眶,悬浮在身前,与手中的白焰黑莲融为一体,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恐怖威能!

“花仙荆青冥在此!”他的声音冰冷而威严,在荒原上回荡,“辱我师门者,死!”

黑白交织的火焰冲天而起,与那巨脸喷吐出的黑色洪流狠狠相撞!恐怖的冲击波席卷四方,连远处的荆九和圣女都被余波掀得踉跄几步!

“城主!”荆九挣扎着想要回头,却被圣女死死拉住。

“不要辜负他的牺牲!”圣女的声音罕见地严厉,“我们必须尽快赶到白莲城!只有见到师父,才能找到彻底消灭黑壤的方法!”

荆九咬牙,强忍回头的冲动,跟着圣女继续狂奔。身后,惊天动地的战斗声不断传来,每一次爆炸都让她的心脏狠狠抽搐。

又前行了约莫五里,前方的景象让两人同时停下了脚步——

一座残破的白色城池孤零零地矗立在黑壤荒原中央,城池上空,一朵巨大的、残缺的白莲虚影艰难地支撑着最后的屏障。屏障已经千疮百孔,无数黑色根须如同寄生虫般缠绕在上面,不断侵蚀着最后的净土。

更令人心惊的是,城池周围,跪伏着无数人形黑影!它们保持着虔诚跪拜的姿势,身体却已经完全黑壤化,与大地融为一体。这些黑影全都面朝城池方向,仿佛在朝拜,又仿佛在…等待什么。

“那是…”荆九的声音颤抖。

“被黑壤同化的花仙族人。”圣女的声音低沉而悲痛,“他们…在等待师父的结界破碎,好迎接'新生'。”

荆九胃部一阵绞痛。这些黑影,曾经都是活生生的花仙族人?那该是怎样的痛苦与绝望?

“走!”圣女拉着她,小心翼翼地绕过那些跪伏的黑影,向着城池边缘一处较为薄弱的结界缺口移动。

就在两人即将到达缺口时,异变再起!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一道巨大的裂缝在她们面前裂开!裂缝中,无数黑色根须如同触手般伸出,瞬间缠住了圣女的脚踝!

“啊!”圣女痛呼一声,白玉杖上的白莲火焰剧烈闪烁,却无法立刻烧断那些根须!

荆九不假思索地扑上去,双手抓住圣女的手臂,用尽全力向后拉!同时,她体内的白莲印记疯狂运转,银白光晕大盛!

“放开她!”荆九不知哪来的勇气,对着那些根须怒吼,“我命令你们放开!”

奇迹发生了!

那些根须竟然真的微微松动,仿佛在“犹豫”!更不可思议的是,荆九清晰地“听”到了一个模糊的、充满痛苦的“声音”:

“王…女…归…来…”

“什么?”荆九愣住。

就在这短暂的迟疑间,圣女抓住机会,白玉杖重重刺入地面!

“净世白焰,焚!”

轰!

纯净的白焰以杖尖为中心爆发,瞬间将那些根须烧成灰烬!圣女趁机拉着荆九一跃而起,跳过了裂缝,落在了结界缺口处。

“刚才…它们叫我'王女'…”荆九惊魂未定地说道。

圣女白色光晕下的目光复杂难明。“先见师父。”她简短地说,拉着荆九穿过结界缺口,进入了白莲城最后的净土。

结界内的景象,让荆九瞬间泪流满面——

这是一座正在死去的城市。曾经洁白如玉的建筑大多已经倒塌,残存的墙壁上爬满了黑色的纹路。街道两旁的树木只剩下枯槁的枝干,却依然倔强地指向天空。最令人心痛的是,城市中央广场上,数百尊花仙雕像围成一圈,每一尊都保持着结印的姿势,面容安详——他们是在用最后的力量,维持着中央莲台的结界核心。

莲台之上,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周身笼罩在微弱的白光中。他的面容枯槁,皱纹深如沟壑,但那双眼睛却明亮如星,充满了智慧与坚毅。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眉心处有一朵与圣女极为相似的银白莲花印记,只是更加古老、更加复杂。

“师父!”圣女声音哽咽,快步上前。

老者缓缓睁大眼睛,目光先是在圣女脸上停留片刻,然后移向荆九。当看清荆九的面容时,他那双饱经沧桑的眼睛竟然瞬间湿润了。

“果然…是你…”老者的声音沙哑而虚弱,却带着难以掩饰的喜悦,“我的…小阿九…”

荆九如遭雷击,一股难以形容的熟悉感如潮水般涌来。这个称呼…这个声音…她确信自己从未听过,却又熟悉得如同呼吸!

“师父…您认识我?”她颤抖着问道。

老者没有立即回答,而是艰难地抬起手,指向城市深处一座半倒塌的白色高塔。“去…那里…”他喘息着说,“答案…都在…塔顶…的…镜厅…”

圣女急切地握住师父的手:“师父,黑壤化身已经出现,师弟正在独自抵挡!我们必须尽快合力施展'双莲净世'!”

老者摇摇头,目光坚定:“不…先让她…明白…自己是谁…否则…一切…都是徒劳…”

他艰难地抬起手,轻轻点在荆九眉心。刹那间,荆九体内的白莲印记剧烈震动,一股庞大的信息流涌入她的脑海——

破碎的画面如走马灯般闪过:一个银发小女孩在花海中奔跑…一位威严的银发女子站在高塔上俯瞰城池…黑色的土壤从地底渗出,吞噬一切…银发女子将小女孩交给老者,自己则转身走向黑壤中心…

最后的画面,是银发女子被黑壤吞噬前,回眸一望,那眼神中的决绝与不舍,让荆九心脏几乎停跳!

因为那张脸…赫然与她有七分相似!

“这…这是…”荆九双腿发软,几乎站立不住。

“花仙族…最后一任女王…你的…母亲…”老者艰难地说道,“黑壤…因她而生…也唯有…她的血脉…能终结…”

圣女震惊地看向荆九:“她是…女王之女?那岂不是…”

老者点头,目光中充满希冀:“唯一的…王女…也是…最后的…希望…”

就在这时,城外传来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整个结界剧烈摇晃,更多的裂痕出现在屏障上!

“他…撑不住了…”老者面色一变,“必须…立刻…行动…”

圣女咬牙,拉起荆九:“走!去镜厅!我会暂时加强结界!”

荆九茫然地被推向高塔方向,脑海中还回荡着那些破碎的画面。她是花仙王女?那个被黑壤吞噬的银发女子是她的母亲?这一切太过荒谬,却又莫名地…真实。

当她跌跌撞撞地跑向高塔时,身后传来老者最后的嘱咐:

“记住…阿九…黑壤…不是敌人…”

“它是…你母亲…最后的…眼泪…”

“唯有理解…才能…净化…”

荆九没有回头,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她只知道,答案就在那座高塔之中。而无论真相多么残酷,她都必须要面对。

因为,这不仅关乎她的过去,更关乎所有人的未来——荆青冥、圣女、师父,还有整个花仙祖地,都在等待她的觉醒。

白色高塔的残骸如同一柄折断的剑,斜插在城市的废墟中。塔身表面布满了黑色的裂纹,仿佛随时会崩塌,却又奇迹般地屹立不倒。荆九站在塔底,仰望着那幽深的入口,喉咙发紧。

身后,又一声惊天动地的爆炸传来,伴随着结界不堪重负的“咔嚓”声。她没有回头,深吸一口气,踏入了高塔。

塔内出人意料地完好。螺旋上升的阶梯两侧,镶嵌着无数晶莹的“镜子”——那不是普通的镜子,而是一种半透明的晶体,表面流转着奇异的光泽。随着荆九的经过,这些晶体竟然自动亮起,映照出无数个她的身影。

奇怪的是,镜子中的“她”并非现在这副狼狈模样,而是一个银发如雪、眉心有莲花印记的小女孩,穿着华美的白色长裙,在花海中奔跑嬉戏。

“这是…我的记忆?”荆九颤抖着触碰一面晶体,镜中的小女孩立刻转向她,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嘴唇开合,似乎在说什么,却没有声音。

她加快脚步,沿着螺旋阶梯向上攀登。越往上,晶体中映照的画面就越发清晰,也越发令人心惊——

银发小女孩站在一位威严的银发女子身边,学习如何操控花朵;小女孩哭泣着被老者抱走,而银发女子转身走向一片漆黑的土壤;小女孩在花仙雕像前发誓要成为像母亲一样的女王…

“不…这不可能…”荆九喘息着,双腿如同灌了铅般沉重。这些画面太过真实,每一个细节都带着难以言喻的熟悉感,仿佛是她灵魂深处被尘封已久的记忆正在苏醒。

当她终于登上塔顶,推开那扇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白色大门时,眼前的景象让她瞬间僵在了原地——

这是一个圆形的镜厅,四壁完全由那种奇异晶体构成,中央悬浮着一面巨大的、如同水波般流动的“主镜”。镜中,清晰地映照出一个银发如雪、眉心有莲花印记的少女——那才是她真正的模样!

更令人震惊的是,镜厅的地面上,跪伏着七个与荆青冥腰间玉佩上一模一样的花形雕像,每一尊都散发着微弱但纯净的白光,形成一个小小的结界,将黑壤的侵蚀阻挡在外。

“欢迎回家,我的王女。”

一个温柔的女声突然响起。荆九猛地转身,看到主镜前浮现出一道虚幻的、与她镜中形象极为相似的银发女子身影。女子穿着华美的白色长袍,面容慈爱而忧伤。

“母…母亲?”荆九的声音颤抖得几乎不成调。

银发女子虚幻的身影微微点头,眼中含泪:“三百年了…我终于等到你归来。”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荆九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如果我是花仙王女,为什么会变成苏清漪?为什么会失去记忆?为什么…”

银发女子轻轻抬手,主镜中的画面开始变化:“时间紧迫,我会让你看到真相。”

镜中浮现出三百年前的景象——

花仙祖地,万花盛放。银发女王站在高塔上,俯瞰着自己的王国。突然,地底传来异动,黑色的土壤从各处渗出,吞噬花草,侵蚀族人。女王发现,这黑壤竟然是由“负面情绪”凝结而成——花仙族人对力量的贪婪、对永生的渴望、对死亡的恐惧…这些被压抑的阴暗面,在某种外力的催化下,化作了实质的污染。

“寂灭黑壤并非外来之敌,而是我们内心阴暗面的具现。”女王的声音在镜厅中回荡,“我尝试净化,却发现它已与祖地核心融为一体。强行净化,等于毁灭整个花仙族。”

画面变换,女王做出了一个绝望的决定——以自己的身躯为容器,吸收大部分黑壤,将其封印在祖地深处。临行前,她将年幼的女儿和净世白莲的种子托付给最信任的长老(也就是现在的师父),并抹去了女儿的记忆,将她送往凡间。

“我让你忘记王女身份,是希望你能在凡尘中历练,理解真正的'净'与'秽'。”女王的身影越发虚幻,“唯有经历过污秽,才能真正领悟净化的真谛。”

镜中画面再次变化,显示出荆九——或者说,阿九——在凡间的经历:被苏家收养,成为高傲的大小姐;与荆青冥的婚约;退婚时的刻薄;家族倾覆后的挣扎;最终在无间花境中以花赎罪…

“你体内的白莲印记,在你经历真正的悔悟与牺牲时,终于苏醒。”女王欣慰地说,“而现在,是时候完成最后的使命了。”

荆九呆呆地看着镜中的一切,泪水无声滑落。所有的疑惑都有了答案——为什么圣女称她为“契约第三环”,为什么黑壤化身称她为“王女”,为什么她能感知到黑壤的痛苦…因为这一切,本就是她血脉中的宿命!

“我该怎么做?”她抬起头,声音不再颤抖,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平静。

女王的身影开始消散,化作点点白光融入主镜:“找到黑壤的核心…那里沉睡着我的最后意识…用你的白莲印记唤醒我…然后…”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后几乎听不见:“…理解…而非消灭…唯有接纳…才能转化…”

随着女王的消失,整个镜厅剧烈震动!塔外传来震耳欲聋的轰鸣,结界破碎的声音清晰可闻!

荆九咬牙站起,最后看了一眼镜中那个银发王女的倒影,转身冲向楼梯。就在她即将踏出镜厅的瞬间,地面上的七尊花形雕像突然光芒大盛,化作七道白光没入她的体内!

刹那间,一股庞大而纯净的力量在她体内爆发!丹田处的白莲印记完全绽放,银发如雪般从她发根蔓延开来,眉心浮现出与女王一模一样的莲花印记!粗糙的秽藤衣被纯净的白光覆盖,化作一袭华美的白色长裙!

当荆九冲出高塔时,她已经完全变回了“阿九”——花仙族最后的王女。

塔外的景象令人窒息——结界已经破碎大半,无数黑影涌入城市,向着中央莲台蜂拥而去!师父瘫坐在莲台上,气息微弱,圣女正拼尽全力以白玉杖支撑着最后的屏障。远处,一道黑色身影正与那恐怖的巨脸激战,黑白交织的火焰与黑色洪流不断碰撞,每一次交锋都让空间扭曲!

“荆青冥!”阿九——现在或许该这么称呼她了——惊呼一声,本能地向他冲去。

就在这一刻,仿佛感应到了她的觉醒,整个黑壤荒原突然剧烈震动!无数黑色根须从地底窜出,却不是攻击,而是…颤抖!如同恐惧,又如同…期待!

巨脸发出震天动地的咆哮:“王女…归来…完成…仪式…”

它突然放弃了对荆青冥的攻击,所有根须全部转向阿九的方向,疯狂涌来!

“阿九!快跑!”荆青冥厉声喝道,左眼的黑莲几乎要燃烧起来,无数黑焰激射而出,试图阻挡那些根须。

圣女也看到了阿九的变化,白色光晕剧烈波动:“她觉醒了!师父!她觉醒了!”

莲台上的老者虚弱地点头,眼中泛起泪光:“终于…时候…到了…”

面对铺天盖地而来的黑色根须,阿九没有退缩。她深吸一口气,体内七道白光与白莲印记完全融合,在掌心凝聚出一朵纯净的白莲虚影。

“我以花仙王女之名,”她的声音清冷而威严,回荡在整个荒原,“命令你们,退下!”

不可思议的一幕发生了——那些狂暴的根须竟然真的停在了她面前,如同被驯服的野兽,微微颤抖着,却不敢再前进一寸!

荆青冥和圣女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前者迅速反应过来,闪身来到阿九身边,警惕地盯着那些根须:“这是…?”

“它们认得我的血脉。”阿九轻声解释,“黑壤不是敌人…它是我母亲最后的眼泪,是花仙族所有负面情绪的凝聚…我们需要做的不是消灭它,而是…理解与转化。”

荆青冥左眼的黑莲微微颤动,似乎明白了什么:“就像我在无间花境所做的那样…秽尽为荣…”

阿九点头,看向远处那张扭曲的巨脸:“带我去黑壤中心…那里沉睡着母亲的最后意识…只有唤醒她,才能彻底净化这一切。”

荆青冥沉默片刻,突然单膝跪地,行了一个古老的花仙族礼:“遵命,我的王女。”

这个举动让阿九瞬间红了眼眶。三百年前,作为长老弟子的荆青冥,也曾这样向年幼的她行礼。记忆的碎片终于完整,她颤抖着伸手,轻轻触碰他的肩膀:“起来…阿冥…我们一起…结束这一切。”

圣女也赶了过来,白玉杖上的白莲火焰与阿九掌心的白莲虚影交相辉映:“师父说,黑壤中心就在原王宫遗址下方。”

三人对视一眼,同时点头。

在无数黑色根须的“护送”下,他们穿过破碎的城市,来到了曾经的王宫遗址——一个被黑色土壤完全覆盖的巨大坑洞。坑洞中央,隐约可见一尊被黑壤半吞噬的女王雕像,她的双手捧着一朵残缺的白莲,面容安详。

“母亲…”阿九泪流满面,缓步走向雕像。

荆青冥和圣女警惕地跟在她身后,随时准备应对可能的危险。但出乎意料的是,那些黑色根须只是静静地环绕在周围,没有任何攻击的意图。

当阿九来到雕像前,轻轻将手放在那朵残缺的白莲上时,整个黑壤荒原突然陷入了诡异的寂静。

下一刻,雕像的白莲亮起柔和的光芒,一道虚幻的女王身影再次浮现,这次比镜厅中的更加清晰、更加真实。她温柔地注视着阿九,眼中满是欣慰与爱意。

“你终于来了,我的孩子。”女王的声音如同清风拂过,“你比我想象的更加坚强。”

“母亲…”阿九哽咽着,想要拥抱这道虚影,却穿身而过。

女王摇摇头,目光转向荆青冥和圣女:“阿冥,清莲,你们做得很好…没有辜负我的嘱托。”

荆青冥——或者说阿冥——左眼的黑莲微微颤抖:“女王陛下…我…”

“不必自责。”女王温柔地打断他,“你走的路虽然艰难,却是必要的。唯有经历过最深的污秽,才能领悟最高层次的净化…这也是我让阿九在凡尘历练的原因。”

圣女——清莲——白色光晕下的面容浮现愧疚:“我们没能保护好祖地…”

“不,你们做得足够好了。”女王的目光再次回到阿九身上,“现在,是时候完成最后的仪式了。”

她虚幻的双手轻轻捧起阿九的脸:“我的孩子,你准备好了吗?这将是一条比死亡更痛苦的路…你需要接纳所有族人的痛苦、恐惧、贪婪、绝望…将它们转化为新生之力。”

阿九深吸一口气,坚定地点头:“我准备好了。”

女王欣慰地笑了,转向荆青冥和圣女:“阿冥,清莲,你们是共生契约的另外两环…阿冥承载了最深的污秽,清莲守护了最纯净的火焰…现在,你们需要将力量借给阿九,助她完成转化。”

两人毫不犹豫地点头。荆青冥左眼的黑莲完全显化,悬浮在身前;圣女的白玉杖顶端,白莲火焰熊熊燃烧。

女王虚幻的身影开始消散,化作点点白光融入阿九体内:“记住…理解而非消灭…接纳而非排斥…唯有如此…才能…”

她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最终完全消失。

阿九闭目片刻,再次睁眼时,眼中已是一片清明。她看向荆青冥和圣女:“开始吧。”

三人呈三角站立,荆青冥的黑莲与圣女的白莲火焰同时飞向阿九,与她掌心的白莲虚影融合!刹那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力量爆发,纯净的白光与深邃的黑焰交织,形成一个巨大的漩涡,将整个黑壤荒原笼罩!

阿九悬浮在漩涡中心,银发飞扬,白裙猎猎。她张开双臂,开始吟诵古老的咒语。随着她的声音,无数黑色根须如同朝圣般向她涌来,融入那黑白交织的漩涡!

痛苦…难以想象的痛苦席卷阿九的全身!每一根黑色根须都携带着一段痛苦的记忆、一种扭曲的情绪…贪婪、恐惧、嫉妒、绝望…无数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冲击着她的灵魂!

“啊——!”她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身体剧烈颤抖,七窍开始渗出鲜血!

“阿九!”荆青冥想要上前,却被圣女拦住。

“她必须独自承受!”圣女的声音带着不忍却坚定的决绝,“这是王女的宿命!”

漩涡越来越庞大,整个花仙祖地都在震动!那些被黑壤同化的花仙族人雕像,一个个开始崩裂,黑色的外壳剥落,露出内部晶莹的白色晶体!城市废墟上的黑色纹路也在褪去,洁白的建筑残骸重新显现!

最惊人的是,荒原上那些扭曲的、半植物半血肉的怪物,开始一个个跪伏在地,黑色的外表逐渐褪去,恢复成各种美丽的花草形态!

转化…正在发生!

但阿九的状况也越来越糟。她的皮肤开始出现裂纹,银发逐渐失去光泽,眉心那朵莲花印记变得暗淡…仿佛生命正在被抽离。

荆青冥死死盯着漩涡中心那个痛苦挣扎的身影,左眼流下一行血泪。三百年前,他眼睁睁看着女王走向黑壤中心;三百年后,难道又要目睹她的女儿牺牲?

“不…”他低吼一声,突然冲向了漩涡!

“阿冥!不要!”圣女惊呼,却已来不及阻止。

荆青冥义无反顾地冲入漩涡,来到阿九身边,一把将她拥入怀中!刹那间,他体内的污秽能量与她的净化之力完全交融,形成一种完美的平衡!

“你不是一个人…”他在她耳边低语,声音温柔得不像那个冷酷的修罗,“三百年前我没能保护你…这次…我绝不会放手…”

阿九模糊的意识中,感受到一股熟悉而温暖的力量注入。她艰难地睁开眼,看到荆青冥近在咫尺的脸庞,那双总是冰冷的眼睛,此刻竟满是温柔与坚定。

“阿冥…”她虚弱地呼唤着这个尘封已久的名字,嘴角微微上扬。

两人的力量在漩涡中心完美融合,黑与白的界限逐渐模糊,化作一种混沌而和谐的灰。这股新生的力量以惊人的速度扩散,所过之处,黑壤褪去污秽,化作肥沃的土壤;扭曲的怪物恢复成本真的花草;就连那张巨大的恐怖面孔,也逐渐软化,变回了一个慈祥的女性面容——那是所有花仙族人集体意识的显化。

转化…完成了。

当最后一缕黑壤被净化,整个花仙祖地焕发出前所未有的生机!洁白的建筑残骸上爬满了新生的藤蔓,荒原变成了无边的花海,天空中的三轮血月也化作了皎洁的白色。最神奇的是,那些曾经被黑壤同化的花仙族人,他们的晶体雕像全部碎裂,从中飞出无数光点,在空中汇聚成一个个模糊的人形,向着阿九和荆青冥深深鞠躬,然后随风消散——那是被净化的灵魂,终于得到了安息。

漩涡中心,阿九和荆青冥缓缓降落。她依然被他紧紧抱在怀中,两人都虚弱不堪,但脸上却带着释然的微笑。

圣女快步上前,白玉杖上的白莲火焰已经微弱如烛火,但眼中的喜悦却无法掩饰:“成功了…你们真的做到了…”

阿九虚弱地点头,看向怀中依然昏迷的荆青冥:“他…怎么样了?”

“力量耗尽,但无性命之忧。”圣女检查了一下,“倒是你…王女的力量几乎耗尽…”

阿九摇摇头,目光扫过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值得。”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而欣慰的声音传来:“不愧是我的…两位好徒弟…”

三人转头,看到师父在几位恢复人形的花仙族人搀扶下,缓缓走来。他的气色好了许多,眉心的莲花印记重新焕发光彩。

“师父!”阿九和圣女同时呼唤,荆青冥也在此时苏醒,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

师父摆摆手,慈爱地看着他们:“不必多礼…你们做得…比我想象的更好…”

他走到阿九面前,轻轻抚摸她的银发:“欢迎回家…我的小阿九…”

阿九泪如雨下,扑进师父怀中。三百年的轮回,终于画上了圆满的句号。

***

三个月后,重建的花仙祖地已经初具规模。洁白的宫殿重新矗立,万花盛放,生机盎然。

中央宫殿的露台上,阿九——如今已正式继任花仙女王——一袭白裙,银发如瀑,静静俯瞰着自己的王国。她的身后,荆青冥——不,现在该叫回他的本名阿冥了——一身墨色长袍,左眼的黑莲依旧,但莲心的白焰更加纯净明亮。

“在想什么?”阿冥走到她身边,声音温柔。

阿九微微一笑,指向远方:“在想无间花境…不知道藤婆和青瞳他们怎么样了。”

阿冥顺着她的目光望去,仿佛能穿越虚空,看到那片秽净交织的领地:“有遗尘谷主坐镇,应该无碍。”

“我们该回去了。”阿九轻声说,“那里还有很多人等着我们…而且,花仙祖地的重建需要与外界建立联系。”

阿冥点头,突然单膝跪地,执起她的手:“我的女王,无论你去哪里,我都会追随。”

阿九脸颊微红,轻轻拉起他:“起来吧…我们之间,不需要这些虚礼。”

阿冥顺势起身,却依然握着她的手不放:“那么…作为道侣呢?”

阿九怔了怔,随即失笑:“三百年了,你还是这么直接。”

“因为我曾失去过你一次。”阿冥的声音低沉而认真,“不想再错过第二次。”

阿九注视着他那双不再冰冷的眼睛,轻轻点头:“好。”

简单的承诺,却胜过千言万语。

两人并肩而立,望着这片重获新生的土地,心中满是平静与希望。

花仙祖地的故事,才刚刚开始。无间花境的未来,还有无限可能。而他们,将一起书写这段全新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