遗迹核心的毁灭风暴缓缓平息,空气中残留着能量湮灭后的刺鼻焦糊味与一种诡异的、混合着新生草木气息的虚空清凉。曾经宏伟的祭坛与支撑天地的巨柱,如今只剩下扭曲断裂的残骸,如同被无形巨兽啃噬过的骨架,凄惨地矗立在弥漫的尘埃里。
这片刚刚承受了净化大阵与本源污染双重毁灭性力量冲击的废墟之上,唯有一处例外。
荆青冥静立着。
他身上的衣袍在狂暴的能量撕扯下显得残破,边缘甚至带着焦痕,但内里蕴含的生机却如沉睡的火山,磅礴而内敛。他手中托着那朵凝实的白焰黑莲——莲瓣漆黑如墨,深邃得仿佛能吸尽一切光线,却又流转着金属般的冷硬光泽;莲心处,一簇纯净的白色火焰静静燃烧,散发出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净化之力与勃勃生机。白与黑,生与灭,毁灭与创造,两种截然对立的力量此刻在他掌心完美交融,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平衡与威严。
以他为中心,方圆百米之内,空间呈现出奇异的稳定。破碎的大地不再震颤,狂暴的能量乱流在触及这片区域边缘时便温顺地绕开或自行平息。这是“向死而生”后的领域雏形,是掌控了部分湮灭与创生规则的体现——无间花境的权能在初步彰显。
在这片相对稳定的区域之外,则是地狱般的景象。
仙宗长老们,那些平日里高高在上、执掌生杀大权的存在,此刻大多瘫倒在瓦砾与污秽的泥泞之中。他们或口鼻溢血,或肢体扭曲,华丽的袍服被撕裂、染污,脸上写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恐与劫后余生的茫然。净化大阵的反噬加上最后湮灭风暴的边缘冲击,已将他们引以为傲的修为和尊严彻底撕碎。
林风倒在最靠近核心废墟边缘的地方。他曾经金光璀璨的本命灵剑,此刻已断成数截,黯淡无光地散落在身侧,如同废铁。他挣扎着想要撑起身体,每一次发力却都牵动内腑剧痛,哇地一声又呕出带着内脏碎片的污血。修为被废,道基尽毁,曾经被誉为“金鳞剑体”的天骄,如今连一个普通壮汉都不如。他死死盯着荆青冥手中那朵妖异又神圣的莲花,眼中是刻骨的不甘、深入骨髓的恐惧,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彻底崩塌的绝望。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掉了过去、现在和未来。荆青冥不再是那个可以被他轻易踩在脚下的“废物花仙”,而是一座他穷尽一生也无法逾越的巍峨巨山。
而在离荆青冥更近一些的、相对“干净”的碎石地上,一道身影正艰难地、一寸寸地向前挪动。
是苏清漪。
她比其他人更靠近阵眼核心,承受的冲击也更为直接。若非最后关头荆青冥领域初成,泄去了大部分正面冲击,她早已化为齑粉。即便如此,她也身受重伤,衣衫褴褛,露出的肌肤上布满能量灼烧的焦痕和擦伤,嘴角挂着血丝。曾经清丽绝伦的容颜此刻苍白如纸,沾染着尘土和血污,唯有一双眼睛,死死地、带着无法形容的复杂情绪,牢牢锁定在荆青冥身上。
她的眼神里有恐惧,对那轻易颠覆了她认知的绝对力量的恐惧;有茫然,对自己过往所有选择与信念的彻底颠覆的茫然;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现实碾碎后的空洞,以及从这空洞深处疯狂滋长出来的、撕心裂肺的悔恨。
她终于明白,自己被骗得有多彻底。所谓的“净世大阵”,所谓的“拯救家族”,从头到尾都是一个谎言,一个将她作为祭品、作为棋子的恶毒陷阱。而她,为了这个谎言,亲手推开了曾经唯一真心待她、如今却掌握着她生杀予夺之权的人。
家族?她想起出发前父亲那闪烁的眼神,林风背后长老那不容置疑的命令,以及她自己那点自欺欺人的、以为牺牲自己就能保全家族的“伟大”……多么可笑!在真正的力量博弈面前,她和她那濒临破产的家族,不过是随时可以抛弃的棋子、可以碾碎的蝼蚁!什么金鳞剑体,什么仙宗靠山,在荆青冥那吞噬湮灭又创生白莲的力量面前,都脆弱得不堪一击。
她挪动的动作很慢,每一次移动都牵动全身的伤势,痛得她浑身颤抖,冷汗浸透了残破的衣衫。但她不敢停下,也不敢抬头。她只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不是为了求饶,也许…只是想看清楚,看清楚这个被她亲手放弃、如今却如同神魔般存在的男人,那平静无波的面容下,是否还有一丝当年那个花匠少年的影子?或者,只是为了感受一下那白焰黑莲散发出的、让她感到无比刺痛却又隐隐渴望的温暖与生机?
荆青冥的目光,终于从手中的白焰黑莲上抬起,缓缓扫过匍匐满地的众人。
他的眼神平静得可怕,没有大仇得报的狂喜,没有俯瞰蝼蚁的轻蔑,只有一种历经沧桑、洞悉本质后的淡漠。如同神明垂眸,不带丝毫感情地审视着尘埃中的众生。
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正在艰难爬行的苏清漪身上。
这个动作,瞬间让整个废墟核心的空气凝固了。所有还能保持一丝清醒的长老们,都屏住了呼吸,连林风呕血的呜咽都停滞了一瞬。他们知道,审判的时刻到了。
荆青冥没有开口呵斥,也没有动用任何力量阻止。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看着苏清漪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在碎石和灰尘中留下蜿蜒的血痕,如同一条濒死的、卑微的蠕虫,一点点地爬向他脚下的阴影。
时间,在无声的爬行中变得格外漫长,每一秒都如同一个世纪般沉重。
终于,苏清漪耗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在距离荆青冥足尖尚有数尺的地方停了下来。她再也无法移动分毫,只能勉强支撑起上半身,以一种绝对臣服的、卑微到尘埃里的姿态,仰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身影。
她沾满血污和泥土的脸庞上,泪水混合着血水无声滑落,冲开两道污浊的痕迹。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成调的声音,只有破碎的气音和抑制不住的呜咽。
整个遗迹核心,死寂一片。唯有风卷过废墟的呜咽,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碎石滚落声。
荆青冥俯视着脚下这个曾经是他全部憧憬、后来却成为他耻辱源头的女人。他手中的白焰黑莲微微旋转,莲心处的白焰跳跃了一下,映照着他深邃的瞳孔。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这片死寂的空间,如同冰冷的玉石坠地,敲打在每一个人的心上,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质询:
“昔日嫌我柔弱累赘……”
“……今朝尔等生死皆在我一念。”
荆青冥的话语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匍匐者的心头。“一念”二字,更是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清晰地宣告了此刻此地,谁才是真正的主宰。
他的目光并未在苏清漪身上过多停留,那冷漠的话语似乎也并非只对她一人所言。那平静的视线扫过面如死灰的林风,扫过瑟瑟发抖的长老们,最终落回自己手中那朵缓缓旋转的白焰黑莲。
莲心处的白焰轻轻摇曳,一缕温暖却带着绝对威压的气息弥漫开来。
就在所有人以为这只是纯粹的力量宣告时,荆青冥动了。
他托着莲花的右手,指尖对着废墟中某个方向轻轻一弹。
嗡!
莲心处分离出一缕细微如发丝般的白色火苗,如同拥有生命般,轻盈地飘飞出去。它的目标,是废墟边缘一个重伤垂死的修士。那修士半边身体都被之前的能量冲击撕碎,仅靠一口气吊着,眼看就要彻底断气。
纯净的白焰瞬间没入那修士残破的身躯。
奇迹发生了!
肉眼可见的,那修士破碎的伤口边缘,焦黑的坏死组织迅速脱落,新鲜的肉芽以不可思议的速度疯狂滋生、蔓延、愈合!断裂的骨骼发出细微的噼啪声,被无形的力量牵引、接续!就连他衰败的气息,都如同被注入了强心剂,猛地稳定下来,并开始缓慢回升!
“啊……”那修士发出劫后余生的、带着巨大痛楚和难以置信的呻吟。短短几息之间,他那足以致命的恐怖伤势,竟然被修复了大半!虽然依旧虚弱,但性命已然无忧!他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对着荆青冥的方向重重叩首,涕泪横流:“谢…谢大人!谢大人救命之恩!”
这一幕,震撼了所有人!
白焰!那莲心处跳动的白色火焰,竟然蕴含着如此强大的生机与治愈之力!这简直颠覆了他们对荆青冥力量的认知!他不是只会吞噬污染、操控枯骨、释放剧毒的修罗吗?这起死回生的圣洁力量又是什么?
苏清漪更是浑身剧震,呆呆地看着那个被白焰救活的修士,又猛地看向荆青冥手中的黑莲,最后,目光死死定格在那跳跃的白色火焰上。她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一个荒谬却又让她心脏绞痛的念头疯狂涌现:如果……如果当初她没有退婚……如果她选择相信这个拥有着如此神奇力量的男人……那么她的家族危机,她日夜忧心的族人安危,在这白焰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净灵丹?那简直是笑话!
她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净灵丹”和林风的承诺,抛弃了真正的希望,选择了谎言与背叛!悔恨如同毒蛇,瞬间噬咬了她整个灵魂,让她痛得几乎窒息。
荆青冥仿佛读懂了苏清漪眼神中那滔天的悔意。他那淡漠的目光,终于再次落回到她身上。这一次,他的眼神里多了一丝近乎残忍的洞悉。
“苏清漪。”
他叫了她的全名,声音依旧平静,却比刚才的质问更让她感到刺骨的冰冷。
“当年你说,花仙柔弱,如何配你?”
他微微抬起了托着黑莲的手,让那白焰的光芒清晰地映照着苏清漪狼狈不堪、悔恨欲绝的脸庞。
“你说,你需要的是能劈开荆棘、护你前行的剑锋,而非……只能供人观赏的花瓣。”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却冰冷至极的弧度。
“现在,告诉我。”
荆青冥的目光,如同最锐利的冰锥,穿透了苏清漪所有的伪装和悔恨,直刺她灵魂最深处,那个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幽暗的角落。
“你攀附的这柄‘金鳞圣剑’……”
他的视线,陡然转向废墟边缘,那个如同烂泥般瘫软在地、眼神空洞涣散的林风。
“可曾为你劈开半分荆棘?可曾护住你半分周全?”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子,狠狠剜在苏清漪的心上。她攀附的“剑锋”,在真正的危机面前,不仅没能护住她,反而亲手将她推入了死地,成了将她当作祭品的帮凶!她所追求的庇护和前途,在荆青冥这足以逆转生死、掌控湮灭与创生的力量面前,显得何其可笑!何其廉价!
“又或者……”荆青冥的声音陡然转冷,带着一种俯视尘埃的漠然,“你攀附的,从来都不是什么能斩开荆棘的利剑……”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林风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团无用的垃圾。
“……而是一块徒有其表、实则内里早已腐朽不堪的……废铁?”
“废铁”二字,如同最后的审判,彻底击碎了林风心中仅存的那一丝摇摇欲坠的骄傲。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死死瞪着荆青冥,喉咙里发出野兽般不甘的嗬嗬声,挣扎着想要反驳,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有污血不断从嘴角溢出。
而荆青冥,甚至懒得再看他一眼。
他的目光,重新聚焦在苏清漪身上,带着一种近乎悲悯的残酷:
“你问我柔弱的花仙如何配你?”
他手中的白焰黑莲,白焰跳跃,生机勃勃;黑莲幽深,吞噬万灵。
“那么现在……”
荆青冥微微俯身,那张俊美却冷硬如神只雕塑般的脸孔,在苏清漪的视野中无限放大,那深邃的目光仿佛能将她从内到外彻底看穿、冻结。
他停顿了,没有立刻说出下半句。但这短暂的、充满压迫感的沉默,却比任何话语都更让苏清漪感到窒息。她感觉自己像被钉在了耻辱柱上,过往所有的选择、所有的言语,都在这一刻化作了最锋利的回旋镖,狠狠扎回她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想要低头,避开那洞穿一切的目光,却发现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头,连挪动眼珠都无比艰难。
荆青冥看着她的挣扎,眼神没有丝毫波动。他缓缓直起身,那俯视的姿态带着绝对的掌控力。
“你从未配得上我。”
冰冷的声音如同宣判,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废墟上空。
苏清漪如遭雷击,身体剧烈地一颤,最后一丝支撑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她猛地瘫软下去,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粗糙的碎石地上,发出一声闷响。剧烈的撞击带来的疼痛远不及心中的万分之一。那冰冷的话语,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将她过往所有的骄傲、所有的选择、所有的挣扎,都彻底否定、彻底碾碎。
“你从未配得上我。”
这七个字,比“你是累赘”更残酷百倍。它彻底宣告了两人之间鸿沟般的差距——不是她嫌弃他,而是她,苏清漪,从一开始就不够资格站在他荆青冥的身边!她的背叛,她的攀附,在林风变成废铁、在她自己如同蝼蚁般匍匐在地的此刻,都成了印证这七个字最绝妙的讽刺!
悔恨如同岩浆,瞬间冲垮了苏清漪所有的心理防线。巨大的屈辱和绝望将她彻底淹没。她伏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剧烈地抽搐着,发出压抑到极致、如同濒死小兽般的悲鸣和呜咽,泪水混合着额角的血水,将身下的碎石染成一片绝望的暗红。
荆青冥漠然地看着她崩溃的模样,眼神中没有丝毫快意,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仿佛碾碎一只蚂蚁,不会带来任何情绪。
他的目光,终于转向了废墟边缘,那个眼神怨毒、几乎要将牙齿咬碎的林风。
“金鳞剑体?”荆青冥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讥诮。
林风猛地抬头,眼中燃烧着最后的疯狂和不甘。
荆青冥甚至没有正眼看他。他只是随意地抬起了左手,五指对着林风的方向,凌空一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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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无形的、沛然莫御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林风!
“呃啊!”林风发出一声短促而凄厉的惨叫。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攥住,全身的骨骼都在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下一秒就要被捏爆!
然而,预想中的粉身碎骨并未到来。那股力量并非纯粹的毁灭,而是带着一种……抽取与转化的诡异特性!
嗡!
一道黯淡的金色光芒,猛地从林风残破不堪的丹田气海中被强行剥离出来!这光芒虽然黯淡,却依旧带着一丝“金鳞剑体”特有的锋锐与坚韧气息,仿佛是他本源力量最后的一点精华。
这点金光,正是林风“金鳞剑体”残存的本源金气!是他曾经引以为傲、视作通天之路的根基!
荆青冥左手虚握,那缕被强行剥离的金色本源气如同被无形丝线牵引,挣扎着、哀鸣着,飞速落入他的掌心。
就在金光落入掌心的刹那,荆青冥右手托着的白焰黑莲,莲心处的白色火焰再次跳动了一下。
嗤——!
一股蕴含着毁灭与吞噬气息的黑色气流,如同附骨之蛆,瞬间从黑莲中探出,缠绕上那缕金色的本源气!
“不——!!”林风目眦欲裂,发出了撕心裂肺的绝望咆哮!他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最后的、与生俱来的天赋根基,正在被那可怕的黑气污染、侵蚀!
金光在黑气的缠绕下剧烈地挣扎、闪烁,如同垂死的萤火。它曾经象征着无坚不摧的锋锐,象征着仙宗正统的辉煌未来,象征着苏清漪眼中“能劈开荆棘的剑锋”。然而此刻,在荆青冥那源于湮灭与污染的吞噬力量面前,这点金光脆弱得不堪一击。
仅仅一个呼吸!
那缕顽强的金光彻底黯淡下去,颜色迅速变得灰败。它的形态也在急速改变——从一缕精纯锋锐的气流,扭曲、凝结、固化……
最终,在荆青冥摊开的掌心之中,那曾经令无数人艳羡的“金鳞剑体”本源,化作了一小截……枯败、灰暗、毫无生机、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成渣的……枯树枝!
死寂!
绝对的死寂!
连苏清漪绝望的呜咽声都停止了。
所有目睹这一幕的长老,都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他们脸上的惊恐瞬间被一种更深层次的、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所取代!
天赋被夺!根基被废!这比死亡更可怕!这简直是……神魔手段!荆青冥不仅能掌控生死,更能玩弄本源,将象征光明未来的“金鳞圣体”直接打落尘埃,化为最卑贱的枯枝!这是对林风最彻底的羞辱,也是对整个仙宗正统理念最无情的践踏!
“金鳞?”荆青冥看着掌心那截枯枝,发出一声极轻、却如同寒冰碎裂般的嗤笑。
他随手一抛。
那截象征着林风一切骄傲彻底崩塌的枯枝,在空中划出一道卑微的弧线,啪嗒一声,掉落在林风面前不足一尺的污浊泥水里,溅起几点肮脏的水花。
林风的目光呆滞地跟着那截枯枝移动,直到它落进泥泞。他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疼痛,而是信仰被彻底粉碎后的崩溃。他死死盯着那截枯枝,仿佛看到了自己的残骸。他的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声响,眼中的怨毒、不甘、疯狂,最终全部化为一片空洞的死寂。他猛地喷出一大口黑血,整个人彻底瘫软下去,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只有那双眼睛,还死死地、空洞地瞪着泥水里的枯枝。
荆青冥不再看他一眼,仿佛随手丢弃了一件无用的垃圾。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匍匐在地的众人,那些平日里呼风唤雨的仙宗长老们,此刻在他目光所及之处,无不瑟瑟发抖,如同面对天威的蝼蚁,连大气都不敢喘,只求能保住性命。
最后,他的目光落回那朵白焰黑莲上。莲心处,白焰跳动了一下,仿佛在提醒着什么。
短暂的沉默后,荆青冥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最终裁决的冰冷威严,清晰地响彻在每一个匍匐者的灵魂深处:
“现在……”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般掠过苏清漪颤抖的脊背,掠过林风空洞的双眼,掠过所有长老惊恐的面容。
“谁才是累赘?”
“谁才是累赘?”
这五个字,如同九天惊雷,带着审判的力量,一遍又一遍地回荡在废墟上空,轰击着每一个人的心神!
苏清漪猛地一颤,伏在地上的身体蜷缩得更紧,绝望的呜咽彻底变成了无声的、剧烈的抽搐。
林风身体一震,空洞的眼神似乎恢复了一丝焦距,但那焦距里只剩下彻底的灰败和死寂。
长老们更是将头埋得更低,几乎要嵌入泥土之中。累赘?此刻的他们,在荆青冥面前,连累赘都算不上!他们只是砧板上的鱼肉,生死只在对方一念之间!
答案,不言而喻。
荆青冥不再言语。他缓缓收回了目光,仿佛眼前匍匐在地的仙宗精英、前未婚妻、昔日情敌,都不过是一片无意义的尘埃。
他托着那朵象征着生灭权柄的白焰黑莲,转身。
脚步落下,他足下自动凝聚出一片片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虚幻的莲叶。一步一莲叶,步步生莲,踏空而行。
随着他的步伐,那些矗立在废墟各处、如同忠诚卫兵般的狰狞枯木卫,也动了起来。它们迈动着沉重的步伐,轰隆隆地汇聚到荆青冥身后,组成一支沉默而恐怖的仪仗。枯木摩擦发出的咯吱声,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显得格外刺耳,如同亡灵的挽歌。
他没有再看脚下的废墟一眼,也没有再对任何人多说半个字。
黑色的残破衣袍在微风中轻扬,手中白焰黑莲静静燃烧旋转。
他踏着虚空莲叶,在身后枯木大军的拱卫下,一步一步,向着远处遗迹那崩塌的巨大入口走去。阳光艰难地透过弥漫的尘埃,勾勒出他挺拔却孤绝的背影,投下一道长长的、仿佛要将整个遗迹都覆盖的阴影。
这道阴影,沉沉地压在每一个幸存者的心上,如同永恒的烙印。
废墟之中,只剩下压抑到极致的死寂,以及那无声诉说着答案的、匍匐在地的身影。唯有风卷过残骸的呜咽,如同这片破碎之地的哀鸣。
荆青冥踏着虚空莲叶,步伐稳定而从容,每一步落下,足下的能量莲叶便悄然绽放、凝实,托着他稳步前行。他身后的枯木大军沉默地紧随,庞大的身躯踩踏着遗迹的残骸,发出沉闷而规律的轰鸣,碾碎了砖石,也碾碎了匍匐者们心中最后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
阳光艰难地穿透弥漫的尘埃,为他的身影镀上一层模糊的金边。他手中的白焰黑莲静静旋转,莲心白焰跳跃,逸散出的微光扫过之处,残留的污秽能量如同遇到天敌般悄然消融,留下一片片相对“洁净”的轨迹。黑莲幽邃,吞噬着周围逸散的混乱能量,补充着自身,也仿佛在无声地宣告着这片战场最终的归属。
他的方向,是遗迹深处,那处相对完整、被一层微弱但坚韧的青色光晕守护的区域——老花匠荆父昏迷沉睡之地。
随着他靠近,那层保护着老花匠的青色光晕仿佛感受到了血脉的召唤,轻轻波动起来,如同迎接君主的臣民。光晕的核心,昏迷不醒的荆父躺在简陋的石床上,面容枯槁,气息微弱如游丝,唯有胸口微微的起伏证明着生命的顽强延续。他怀中,紧紧搂着一株奇特的植物——根茎乌黑如墨,顶端却顽强地探出一线生机勃勃的青芽。这青芽在感受到荆青冥靠近时,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荆青冥的脚步在石床前停下。
他低头,目光落在父亲苍老憔悴的脸上。那双曾经温和教导他如何侍弄花草、如何在凡俗生活中寻找平静的慈祥眼眸,此刻紧闭着。荆青冥那如同万年玄冰般冷漠的眼底深处,似乎有极其细微的涟漪荡开,一闪即逝,快得让人无法捕捉。
他没有俯身,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托着白焰黑莲的右手,对着父亲的方向,轻轻一拂。
莲心处那纯净的白焰猛地分出一缕,如同最温柔的溪流,轻盈地注入荆父的眉心。
嗡——
柔和却蕴含着磅礴生机的白色光芒瞬间笼罩了荆父枯槁的身躯。光芒之中,荆父灰败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出一丝血色,紧锁的眉头微微舒展,那微弱的气息迅速变得平稳有力起来。他怀中那株青芽,更是如同久旱逢甘霖,贪婪地吸收着白焰散逸出的生命气息,顶端的青翠之色瞬间浓郁了几分,甚至隐隐透出一丝微弱却坚韧的灵光。
虽然没有立刻醒来,但所有人都能感觉到,那垂死的老人,被硬生生从鬼门关拉了回来,生命之火被重新点燃!
做完这一切,荆青冥的目光只在父亲身上停留了不到一息,便移开了。仿佛刚才那逆转生死的施为,不过是随手拂去尘埃般微不足道。
他再次迈步,目标明确——遗迹崩塌的巨大出口。枯木大军自动分开一条道路,如同最忠诚的卫士,拱卫着他前行。
整个过程中,他再未向废墟核心处投去哪怕一丝余光。苏清漪的崩溃呜咽,林风绝望空洞的眼神,长老们卑微的颤抖……都化作了这片废墟背景中无意义的杂音,被彻底隔绝在他身后那道无形的界限之外。
当他即将踏出遗迹崩裂的巨口时,一阵风卷着浓郁的尘埃和血腥气扑面而来。荆青冥微微顿足。
他抬起了左手。
无需言语,无需法诀。一个念头升起,身后庞大的枯木军团如同接到了最高指令。
轰!轰!轰!
数百具枯木卫同时转身,面向遗迹内部。它们那由枯骨与朽木构成的身躯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如同攻城巨锤,狠狠砸向遗迹尚未完全坍塌、但已摇摇欲坠的几根核心支柱!
巨力冲击之下,本就脆弱不堪的支撑结构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更多的碎石如同暴雨般落下!
“不!”
“他要毁了这里!”
“快逃啊!”
废墟中响起长老们惊恐绝望的嘶吼。遗迹核心区域开始加速崩塌!巨大的石块砸落,烟尘冲天而起,瞬间将那些匍匐在地的身影吞没!
荆青冥冷漠地收回目光,一步踏出遗迹。
遗迹之外,并非想象中的天高地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