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木牌碎反噬(2 / 2)

那眼神,平静无波,如同看着一个与己无关的路人。之前的漠然,此刻更是连一丝涟漪都未曾因这声呼唤而泛起。

他掌心的白焰黑莲缓缓旋转,散发着幽深莫测的光芒。

荆青冥的目光越过苏清漪,仿佛穿透了遗迹的穹顶,望向那深邃无垠的虚空深处。

然后,他动了。

没有再看苏清漪一眼,也没有再看这片狼藉的战场。

他一步踏出,身影便已出现在核心区域的边缘。再一步,便消失在通往遗迹外层的通道之中。

只留下苏清漪,独自一人站在空旷、死寂、残留着恐怖能量波动的核心废墟之上,如同被整个世界遗弃。

耳边,仿佛还回荡着他那句冰冷彻骨的质问,眼前,是他漠然离去、如同神只般不可触及的背影。

“谁才是累赘……”

这一刻,答案,早已不言而喻。

而她,苏清漪,连成为他生命中一个“累赘”的资格,似乎都已在对方那彻底的漠视中,被无情地剥夺了。

遗迹深处,唯有死寂。

以及,那朵仿佛烙印在虚空中的、散发着枯荣生灭之意的白焰黑莲的虚影,久久不散,无声地宣告着——修罗登顶之始。

荆青冥的身影消失在那通往遗迹外层的幽暗通道口,如同融入了深沉的阴影,只留下一个决绝而冰冷的印记。

核心区域,死寂重新降临,却比风暴肆虐时更加沉重。空气中弥漫着能量湮灭后的焦糊味、净化之光残留的圣洁气息、以及邪神污染被抹除后遗留的淡淡硫磺与绝望混合的余韵。破碎的空间碎片如同星辰尘埃,缓缓飘落,无声地诉说着方才那场超越凡人想象的碰撞。

束缚消失,苏清漪身体彻底失去了支撑,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冰冷、布满能量冲击痕迹的地面上。尘埃沾染了她素白的裙裾,凌乱的发丝贴在苍白的脸颊,泪水早已干涸,只留下红肿的眼眶和一片死灰般的茫然。

她跪在那里,头颅深深地垂下,仿佛要将自己埋进这片承载了所有背叛、悔恨与毁灭的废墟。荆青冥最后那彻底漠然的眼神,如同最锋利的冰刃,反复切割着她的灵魂。那眼神里没有恨,没有怒,甚至连一丝波澜都没有,只有一种……俯瞰尘埃的、绝对的疏离。

“谁才是累赘……”

这句话,不再是质问,而成了冰冷的审判,在她空荡的脑海中反复回荡,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将她曾经引以为傲的“选择”、所谓的“家族大义”、对力量的执着与恐惧,碾得粉碎。

她以为她是被迫的牺牲者,以为攀附林风是拯救家族的唯一途径。她曾鄙夷荆青冥的“柔弱”,恐惧他后来的“污染”。可到头来,她倚仗的林风一系,所谓的“净化正道”,手段龌龊、心思歹毒,将他们这些棋子玩弄于股掌,甚至不惜亵渎逝者的力量!而她所恐惧、所抛弃的荆青冥,却在绝境中蜕变,以身为熔炉,掌控生灭,终结了连仙宗巨头都束手无策的邪神残肢!

真正污秽的,是谁?

真正无力的,是谁?

真正成为累赘、成为笑柄的,又是谁?

答案,血淋淋地摆在她面前,残酷得让她无法呼吸。巨大的心理落差和信仰崩塌带来的冲击,让她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一种深入骨髓的羞耻和悔恨,几乎要将她吞噬。

就在苏清漪沉浸在无边的痛苦与自我厌弃中时,遗迹核心的边缘,那残留着恐怖能量波动、空间尚未完全稳定的区域,异变陡生!

一道刺目的、带着无尽锋锐与暴怒气息的金色流光,如同撕裂夜空的彗星,以近乎自毁的速度,疯狂地朝着荆青冥消失的那个通道口爆射而去!

是林风!

他并未如那些普通弟子般仓皇逃离。他一直隐匿在核心边缘一块巨大的能量乱流之后,目睹了整个过程!从荆青冥领域崩裂的狂喜,到木牌碎裂、长老被反噬的惊骇,再到荆青冥掌控白焰黑莲、炼化邪神残肢、抽干长老的绝对碾压……每一步,都如同最恶毒的鞭子,狠狠抽打在他高傲的自尊和脆弱的道心之上!

他引以为傲的金系剑道,在荆青冥那掌控枯荣生灭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他视为倚仗的宗门背景,被荆青冥用最残酷的方式踩在了脚下!他精心策划的陷阱,成了对方登顶的垫脚石!

嫉妒、恐惧、挫败、还有那被荆青冥彻底无视(连苏清漪都不如,荆青冥甚至不屑于看他一眼)的极致耻辱,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理智。

此刻,看到荆青冥似乎力量耗损、气息略显不稳地离开,林风再也压制不住胸腔中那焚天的怒火与毁灭的冲动!他选择了最疯狂的方式——燃烧本源精血,不计代价,发出这凝聚了他毕生修为、甚至赌上道基的至强一击!

“荆青冥!!给我死来——!!!”

林风的身影在金光的包裹中显现,面容因极致的疯狂和力量的反噬而扭曲狰狞,双目赤红如血。他手中那柄原本金光璀璨的本命灵剑,此刻剑身黯淡无光,布满细微裂纹,显然已在之前被白焰黑莲的余波所伤。但此刻,却被他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强行灌注了远超极限的毁灭性能量,剑尖所指,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金羽焚天·陨神击!”

剑光化作一只巨大的、燃烧着金色火焰的毁灭神鸟,带着玉石俱焚的决绝,拖着长长的、将空间都灼烧出漆黑轨迹的尾焰,以超越思维的速度,直扑通道口!其威势,竟比之前引动源兽时还要强横数倍!这是林风绝望下的最终疯狂!

跪伏在地的苏清漪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威势惊醒,骇然抬头,只看到那毁灭的金光即将没入通道!

她的心猛地揪紧,不是因为担心荆青冥,而是被这纯粹的、歇斯底里的毁灭意志所震慑。

然而,通道口,一片死寂。荆青冥的身影早已消失,仿佛对身后这毁天灭地的攻击毫无所觉。

就在那毁灭金鸟即将撞入通道的刹那——

嗡!

通道口那片看似空无一物的空间,极其突兀地、无声无息地,绽放出了一朵……莲花的虚影。

并非实体的白焰黑莲,而是一道由纯粹能量构成的、边缘流转着枯荣生灭意境的巨大灰白色莲花印记!它如同一个烙印,一个被主人随手留下的、冰冷的警告,静静地悬浮在那里。

那燃烧着林风生命与本源的金色毁灭神鸟,一头撞在了这朵看似虚幻的莲花印记之上!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

只有一种……仿佛时间被瞬间抽帧般的凝滞感。

下一瞬!

噗嗤——!

那威势无双的金色神鸟,如同撞入了一个无形的巨大磨盘,连一丝涟漪都未能激起,便从最炽烈的头部开始,无声无息地……崩解、湮灭!

由外至内,由能量到蕴含其中的神魂意志,如同被投入了归墟的尘埃,飞速地化为最原始的粒子流!那速度之快,甚至让林风脸上疯狂的表情都来不及转换,就凝固在了极致的错愕与恐惧之中!

“不……可……能……”林风最后的念头,伴随着他燃烧的生命和本源,被那朵灰白莲花印记彻底吞噬、抹除。

金光彻底消散。

通道口,那朵巨大的灰白莲花印记微微闪烁了一下,随即隐没于虚空,仿佛从未出现过。

原地,只留下林风那柄彻底失去光泽、布满裂痕、如同凡铁的本命灵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发出清脆而讽刺的哀鸣。

而林风本人……已然消失。

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从世间彻底抹去,连一丝尘埃都未曾留下。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狂暴金系灵力的余烬,以及那柄废铁般的断剑,证明着他曾经存在,以及他那不自量力的……最终疯狂。

死寂,再次笼罩。

这一次,连喘息声都消失了。

远处,那些侥幸未被波及、藏匿在角落的窥视者,无论是仙宗弟子还是通过秘法观察的长老,无不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他们看到了什么?

一位燃烧生命、发出超越自身极限的化神境天骄的绝命一击,被荆青冥随手留下的一道印记……无声无息地……抹杀了!

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

这已经不是力量层面的差距,而是……维度的碾压!是生命形态的彻底不同!

那朵灰白莲花印记,是荆青冥掌控枯荣生灭、登临全新境界后留下的权柄烙印!是宣告!是警告!更是……无法逾越的天堑!

苏清漪看着那柄孤零零掉落在地的断剑,再看看那空无一人的通道口,最后,目光落在远处荆青冥消失的方向——遗迹之外。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浸透了她的四肢百骸,比荆青冥的漠然眼神更让她感到恐惧和绝望。

她终于彻底明白。

那个曾经被她亲手推开的少年,那个她以为会成为累赘的花仙,早已化作行走人间的……修罗。

而他踏过的路,注定只有枯骨与……敬畏。

她缓缓低下头,将额头抵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极致的恐惧和彻底的卑微而剧烈颤抖,发出一声轻若蚊蚋、破碎不堪的低语:

“对……不起……”

这声迟来的道歉,在空旷的死寂中,显得如此微弱,如此……无足轻重。

遗迹核心,唯余废墟与断剑,以及一个被彻底碾碎了所有骄傲的灵魂。

天火遗迹之外,阴沉的天空下。

荆青冥的身影缓缓浮现。他并未远遁,只是踏出了那片埋葬了太多阴谋与疯狂的遗迹。

他摊开手掌,那朵凝实的白焰黑莲静静悬浮,莲心白焰温润,莲瓣漆黑深邃。方才通道口抹杀林风的那道印记,于他而言,不过是心念微动,一丝微不足道的力量投影。

他低头看着掌中莲花,感受着体内奔流不息、远超从前的浩瀚力量,以及血脉深处那份沉甸甸的温暖与哀伤(母亲的遗泽)。

随即,他抬起头,深邃的目光投向远方,那连绵起伏、被灰暗云雾笼罩的仙宗群山。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重重殿宇楼阁,落在了某个偏僻角落——那里,有他重伤昏迷的父亲,有他需要守护的最后净土。

下一步,该回去了。

带着属于修罗的权柄,去兑现一个承诺,去终结一场宿命的开端。

荆青冥一步踏出。

脚下的空间无声地泛起涟漪,一朵由枯荣之力构筑的灰白色莲花虚影在他足下绽放、托举。下一刻,他的身影便如同融入水中的墨痕,凭空消失。

原地,只留下一丝若有若无、却令人心悸的枯荣流转之意,以及那通往“无间花境”的归途,在虚空中留下了一道唯有他自己能感知的……花径。

遗迹葬劫,已了。

修罗归途,方启。

荆青冥的身影自天火遗迹外那片被能量风暴蹂躏得满目疮痍的荒原上消失,并非简单的空间挪移,而是踏着那由枯荣之力构筑的“花径”,进行着一种更高维度的、近乎规则层面的穿行。

他每一步落下,脚下虚空便无声绽放一朵灰白色的莲花虚影,花瓣流转着枯寂与新生交织的意韵,托举着他的身形,瞬息跨越千山万水。寻常修士需要数日甚至数月才能跨越的距离,在他脚下,不过咫尺之间。

沿途的景象在他感知中飞速倒退,却又清晰无比。他“看”到:

被惊动的仙宗势力: 遗迹方向传来的恐怖能量波动和最终那抹杀一切的灰白莲花印记,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在万灵仙宗内部掀起了滔天巨浪。一道道强大的神识如同探照灯般,带着惊疑、忌惮甚至恐惧,疯狂扫向遗迹方向,试图捕捉他的踪迹。更有数道遁光冲天而起,方向各异,有的奔向遗迹探查,有的则直奔仙宗核心区域报信。荆青冥甚至能“听”到那些通过秘法交流的神念碎片:

“……天火遗迹方向……规则级波动……净化派长老魂灯已灭!”

“……林风……气息彻底消失了!连本命剑的感应都……断了!”

“……那朵灰莲……是荆青冥!他……他到底做了什么?!”

“……速报宗主!此子已成大患!需请太上……”

这些纷杂的意念,如同掠过耳畔的微风,未能在他心中掀起丝毫波澜。仙宗的反应,在意料之中,也已不足为惧。

被震慑的宵小: 一处隐秘的山谷中,几个气息阴邪、身上带着淡淡污染气息的修士(疑似拜魔教外围成员),正窥视着遗迹方向。当荆青冥的身影裹挟着那令人心悸的枯荣威压,如同鬼魅般从他们头顶的虚空中掠过时,几人瞬间脸色煞白,如同被无形的巨手扼住了喉咙,连呼吸都停滞了。其中一人手中的黑色罗盘“咔嚓”一声裂开,他本人更是闷哼一声,七窍溢出污血,软倒在地,神魂遭受重创。荆青冥甚至没有瞥他们一眼,其存在本身散发的威压和那蕴含生灭规则的“花径”气息,便足以让这些窥伺的蝼蚁心胆俱裂。

大地的悲鸣与新生: 他的“花径”并非存在于现实之上,而是在空间的夹缝中穿行。所过之处,下方大地隐约传来奇异的律动。那些被邪魔污染侵蚀、草木枯萎、生机断绝的荒芜之地,在他力量的无意识影响下,枯败的根系深处,竟有极其微弱、却异常坚韧的生命绿意在萌动;而那些灵气充裕、生机勃勃的山林,则仿佛经历了一场无形的洗礼,生命气息更加精纯内敛。枯荣的流转,在他身上达成了初步的平衡,这份平衡也微弱地反馈着这片饱受创伤的世界。

归途无声,却如同修罗巡狩,威压盖世。

目的地清晰无比地烙印在他的感知中——那处位于仙宗势力范围边缘,却因地形奇特、位于一条小型“秽脉”(蕴含微弱污染的地下灵脉)与一处小型“净泉”交汇点,而被仙宗视为“无用之地”的山谷。

那里,是他重伤昏迷的父亲——老花匠荆父,最后的栖身之所。也是他计划中,“无间花境”的起点。

片刻之后。

山谷入口处,虚空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一朵灰白色的莲花虚影无声绽放、消散。荆青冥的身影从中一步踏出,踏上了坚实的地面。

原本笼罩山谷入口的、由荆青冥离开前匆忙布下的简易警戒法阵,在感知到他气息的瞬间便自动隐去。守候在阵眼处、由几具枯骨与坚韧藤蔓缠绕而成的“枯木卫”,眼中的幽绿色魂火微微跳动,无声地向他传递着山谷无恙的信息。

踏入山谷的瞬间,荆青冥身上那如同神魔般的威压与冰冷的煞气,如同潮水般迅速收敛、内蕴。并非伪装,而是面对此地、面对此地沉睡之人时,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下意识的温柔。

山谷不大,却别有洞天。入口狭窄,内部却豁然开朗。一侧岩壁有灰黑色的污秽气息如烟雾般丝丝缕缕渗出,汇入谷底一条墨绿色的小溪;另一侧岩壁则有汩汩清泉涌出,散发着微弱的净化气息,形成一湾清澈见底的浅潭。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此处交汇、碰撞,形成一片奇特的混沌区域,寻常草木难以生长,却意外地滋养了一些生命力顽强、形态怪异的低矮灌木和苔藓。

在秽脉与净泉交汇点稍远处,背靠一片相对干燥岩壁的地方,搭建着一座极其简陋、却异常干净整洁的茅草屋。屋前,被一圈散发着微弱净化光辉的碎石围拢起来的小小药圃内,几株形态奇异的灵药顽强地生长着,其中一株叶片形似剑兰、边缘却泛着淡淡灰气的草药尤为显眼——那是荆父昏迷前拼死护住、用毕生心血培育、据说对稳定神魂有奇效的“定魂兰”。

茅屋之内,荆青冥看到了父亲。

老花匠荆父躺在由干燥药草铺就的简陋床榻上,面容枯槁,气息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他身上覆盖着一层淡淡的灰气,那是深入骨髓的污染侵蚀,正不断吞噬着他的生机。若非茅屋角落,那株荆青冥离开前用枯荣之力强行催生、此刻已经有些萎靡的“蚀心藤”不断吸收着逸散的污染,加上药圃中“定魂兰”散发的微弱守护之力,荆父恐怕早已支撑不住。

看着父亲那深陷的眼窝、灰败的脸色,以及即使在昏迷中依旧紧锁的眉头,荆青冥那颗在血与火中淬炼得冰冷坚硬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

他快步走到床边,单膝跪下。没有多余的话语,甚至没有尝试去唤醒。

他缓缓摊开右手。

嗡!

掌心之中,那朵凝实的白焰黑莲无声浮现。莲瓣深邃如墨,莲心处纯净的白焰温润跳动,散发着神圣的生机与净化的气息。

荆青冥的目光专注地落在白焰之上。他心念微动,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莲心那簇纯净的白焰分出一缕。

这一缕白焰极其微弱,如同初生的星芒,却蕴含着最本源的净化与生机之力。它脱离了黑莲主体,如同拥有灵性般,缓缓飘向床上昏迷的荆父。

白焰靠近的瞬间,荆父身上那层顽固的灰气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的“嗤嗤”声,竟开始缓缓消融、退散!荆父紧锁的眉头似乎也舒展了一丝,呼吸虽然依旧微弱,却平顺了些许。

有效!

荆青冥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抑制的激动。但他没有冒进。白焰的净化之力极其霸道,父亲的身体和神魂都太过虚弱,承受不起太强的力量。他需要极其精细的控制。

他如同最精密的工匠,将全部心神都灌注于这缕白焰之上,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如同春风化雨,一点点地渗透进父亲的身体,温柔地灼烧、净化着那些深入骨髓的污染毒素,同时小心翼翼地滋养着父亲干涸的经脉,唤醒那沉寂的生命之火。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辛。荆青冥的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但他眼神专注,没有丝毫动摇。掌心的白焰黑莲缓缓旋转,为他提供着源源不断的支持。

时间在寂静中流逝。

茅屋外,天色渐暗。山谷中,秽脉的低吼与净泉的叮咚交织成奇异的背景音。几具枯木卫如同最忠诚的雕塑,无声地守卫在茅屋四周。

不知过了多久。

荆父灰败的脸色终于有了一丝淡淡的血色。他眼皮微微颤动了一下。

荆青冥立刻收敛了白焰,将它重新融入掌心的黑莲。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压抑住内心的激动,静静地等待着。

终于,荆父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曾饱经风霜、充满智慧与慈爱的眼睛,此刻显得有些浑浊和迷茫,带着长时间昏迷后的虚弱。

他的目光艰难地移动,最终落在了跪在床前的荆青冥脸上。

父子二人的目光,在昏暗的茅屋中,静静交汇。

荆父的嘴唇微微翕动,似乎想说什么,却因太过虚弱而发不出声音。但他的眼神,在最初的迷茫过后,渐渐聚焦,认出了儿子。那眼神中,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有看到儿子的欣慰,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

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荆青冥摊开的右手掌心——那朵静静悬浮、散发着枯荣生灭气息的白焰黑莲之上。

荆父浑浊的眼中,瞳孔猛地一缩!那复杂的情绪瞬间被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震撼和……深沉的悲伤所取代!

他看着那朵莲花,又看向荆青冥的脸,嘴唇剧烈地颤抖着,眼中似乎有水光闪动。他努力地抬起枯瘦的手,似乎想触摸那朵莲花,又似乎想抓住荆青冥的手,最终却因无力而颓然落下。

他望着荆青冥,喉咙里发出嘶哑而破碎的气音,带着无尽的痛楚与……了然:

“莲……莲……那……那木……木牌……你……你见到她了……她……她留下的……”

话未说完,巨大的情绪波动和身体的极度虚弱让他再次陷入昏迷。但那只枯瘦的手,却无意识地、紧紧地攥住了荆青冥的衣角,仿佛抓着最后的一丝联系。

茅屋内,一片死寂。

只有荆父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声,以及荆青冥掌心中,那朵白焰黑莲无声旋转时,流转的枯荣之光。

荆青冥保持着单膝跪地的姿势,一动不动。

父亲短短几句话,如同惊雷,在他心中炸响!

“木牌”……“她”……“留下的”……

一切的猜测都被证实!那禁锢母亲力量、被净化派用来对付他的禁器木牌,父亲果然知情!甚至……可能知道更多!

母亲……她留下的,到底是什么?仅仅是力量?还是……其他?

父亲眼中那巨大的悲伤和震撼,又是为何?仅仅是因为看到这朵融合了母亲本源力量的白焰黑莲吗?

无数疑问如同藤蔓般缠绕上荆青冥的心头。他看着掌心的莲花,莲心那簇纯净的白焰微微跳动,仿佛也在回应着那份源自血脉的哀伤与呼唤。

他缓缓抬起头,目光穿透茅屋简陋的墙壁,望向山谷之外那深邃的夜空。

仙宗的波澜,林风、苏清漪的结局,此刻都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无比清晰,无比坚定:

唤醒父亲!

问清一切!

找到母亲留下的……所有!

而这处秽净交汇的山谷,这片承载着父亲最后生机的地方……

荆青冥的目光扫过山谷中那泾渭分明又奇妙交融的秽脉与净泉,感受着此地独特的环境。

这里,将是起点。

“无间花境”……

他缓缓握紧了拳头,掌心的白焰黑莲隐入体内。

夜幕之下,山谷无声。沉睡的父亲,苏醒的修罗,以及那朵象征着枯荣生灭、连接着无尽谜团与宿命的莲花,共同构成了这片混乱世界中,一个全新的、孕育着未知风暴的……寂静核心。

荆父那只枯瘦而冰冷的手,死死攥着荆青冥的衣角,仿佛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他急促的呼吸如同破旧的风箱,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深入骨髓的痛苦颤音,苍白的脸在昏暗中显得格外脆弱。那句破碎的、关于“木牌”和“她”的话语,如同淬毒的短匕,狠狠扎在荆青冥的心头,搅动着血与火都无法掩盖的疼痛。

但他没有时间沉溺。

父亲的状态,如同暴风雨中摇曳的残烛,随时可能被彻底吹熄。掌中那朵白焰黑莲微微旋转,莲心的纯净白焰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光芒,驱散着茅屋角落的阴霾,也稳定着荆青冥翻腾的心绪。

他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将自己一缕精纯的生命精气,混合着白焰最温和的净化之力,如同最细密的春雨,透过指尖,缓缓渡入父亲攥着他衣角的手腕经脉之中。

这一次,他的动作更加轻柔,心神更加专注。他不仅要净化污染,更要修复父亲被污染和重伤双重摧残、濒临崩溃的肉身与神魂。白焰的力量在他精密的操控下,化作了最温柔的治愈之光,如同无数细小的生命精灵,在荆父干涸的经脉中流淌,滋养着每一寸枯萎的组织,抚慰着受损的神魂。

时间在无声的守护中流逝。荆青冥如同一尊石像,单膝跪在床前,纹丝不动。只有掌心的白焰黑莲在缓缓流转,维持着那源源不断、却又精确到毫厘的生命能量输出。

屋外,夜色深沉。秽脉的低吼声似乎被某种无形的力量压制,变得沉闷了许多。净泉的叮咚声则显得格外清晰,如同生命的脉动。几具枯木卫如同扎根的怪树,守卫在茅屋周围,幽绿的魂火在黑暗中闪烁,警惕地扫描着山谷的每一寸空间。山谷入口处,那简易的警戒法阵早已被荆青冥心念微动间重新构筑,变得更加凝实、隐蔽,几道枯荣之力勾勒的莲花纹路在虚空若隐若现,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冰冷气息。

下半夜。

荆父急促的呼吸终于渐渐平稳下来,攥着衣角的手也微微松开了些许力道,虽然依旧没有醒来,但脸上那层顽固的死灰色明显褪去了不少,甚至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红润。这细微的变化,让荆青冥紧绷的心弦终于松了一丝。

他缓缓收回渡入的力量,掌心的白焰黑莲光芒内敛。长时间的精细操控,即使以他如今的修为,也感到一丝疲惫。但他不敢放松,只是盘膝坐在床前的地上,闭目调息,心神依旧牢牢锁定着父亲的状态。

黎明时分。

第一缕微弱的晨曦艰难地穿透山谷上空的灰霾,洒在茅屋简陋的窗户纸上。山谷中,秽脉的墨绿色溪流与净泉的清澈浅潭在晨光中界限分明,交汇处蒸腾起一片奇异的、灰白相间的雾气。

就在这时,床榻上的荆父,发出了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呓语。

“钥……匙……青冥……草……”

荆青冥猛地睁开双眼,锐利的目光瞬间落在父亲脸上。

荆父依旧紧闭双目,似乎陷入了一个深沉的梦境。他的眉头紧锁,嘴唇微微开合,断断续续地重复着几个词语:

“祖地……门……开了……”

“血……祭……钥匙……”

“不要……回去……危险……”

“……莲……救……救……”

呓语混乱,充满了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每一个词都如同重锤敲在荆青冥心上。

“钥匙”?“青冥草”?荆青冥瞬间想到了自己名字的由来,想到了父亲珍若性命、昏迷前还死死护住的那株形态奇特的“定魂兰”——那草叶边缘的灰气,不正与自己幼年记忆深处、父亲反复叮嘱其重要性的那株小草吻合?它不仅仅是定魂草,更是……钥匙?

“祖地门开”?“血祭钥匙”?“不要回去”?“危险”?

荆青冥的心沉了下去。父亲在昏迷中泄露的信息,指向了那个被污染吞噬的花仙祖地!而开启祖地之门,似乎需要……血祭?需要这把“钥匙”?母亲牺牲自己封印的通道,难道被强行打开了?父亲在恐惧什么?

还有最后那句破碎的“莲……救……救……”——是让他用这白焰黑莲的力量去救谁?救母亲?还是……救那片被污染的祖地?

巨大的谜团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刚刚因父亲状态好转而带来的一丝轻松。荆青冥的眼神变得无比凝重,他凝视着掌中那朵蕴含着生灭力量的白焰黑莲,莲心纯净的白焰微微跳动,仿佛在回应着血脉深处传来的、来自遥远祖地的哀鸣与呼唤。

父亲尚未完全脱离危险,身体虚弱不堪,神魂更是如同布满裂痕的瓷器,无法承受更多的刺激。强行唤醒逼问,只会加速他的崩溃。这些破碎的呓语,是唯一的线索,也是沉重的负担。

他需要力量,更强大的力量,才能应对那未知的、来自血脉源头的巨大危险。而这力量,不仅仅是为了复仇,为了登顶,更是为了守护,为了探寻,为了解开这缠绕在血脉之中的沉重宿命!

荆青冥缓缓站起身,走到茅屋门口,推开了那扇简陋的木门。

晨光涌入,照亮了他坚毅而冷峻的侧脸。山谷的景象映入眼帘:秽脉的墨绿,净泉的清澈,交汇处的混沌,以及那几株在混沌中顽强生长的奇异灵植。

他的目光扫过这片奇特的土地,感受着其中蕴含的独特能量律动——污秽与纯净的碰撞与交融。一个念头,在他心中无比清晰地成型:

这里,不仅仅是父亲暂时的避难所。

这里,将是“无间花境”的根基!

这里,将是他积蓄力量、培养势力、研究转化之道的起点!

这里,也将是未来,应对那来自虚空深处、血脉源头危机的……桥头堡!

心念既定,荆青冥不再犹豫。

他走到山谷中央,那秽脉与净泉交汇、混沌气息最浓郁之处。摊开双手,掌心向下。

嗡!嗡!

左掌,深邃的黑莲虚影浮现,花瓣张开,散发出强大的吞噬之力。

右掌,纯净的白焰跳跃升腾,光芒温润,蕴含着涤荡与生机。

两股力量,在他精妙的操控下,如同阴阳鱼般缓缓注入脚下的大地!

轰隆隆……

大地传来低沉的共鸣。秽脉的墨绿溪流如同被无形之手搅动,污秽的气息被黑莲之力强行抽取、吞噬、压缩、转化!净泉的清澈水流则被白焰的光芒笼罩,净化之力被提炼、升华!

以荆青冥立足点为核心,一个直径数十丈的圆形区域开始发生剧变!

地面在轻微震动。污秽的墨绿色迅速褪去,显露出下方被污染侵蚀多年、早已失去生机的黑色岩土。但紧接着,纯净的净化之力如同甘霖洒落,融入这片死寂的土地。黑莲吞噬转化后的、精纯而温和的混沌能量(融合了净化与部分可控污染的特性),如同最肥沃的养料,被均匀地注入地下。

荆青冥的眼神专注而冰冷,如同在雕琢一件绝世神兵。他双手虚按,引导着这枯荣生灭之力,改造着这片土地。

地面开始平整、抬升,形成一片高于周围、直径十丈的圆形平台。平台的边缘,由纯净的白色玉石(被白焰之力淬炼岩土而成)垒砌,散发出温润的净化微光。

而在平台的中心,最核心的位置,泥土自行翻涌、隆起。荆青冥心念微动,从系统空间(或芥子袋)中取出几样物品:

一颗拳头大小、散发着浓郁污染气息、表面不断蠕动的暗紫色结晶——来自枯萎秘境中击杀的那名拜魔教祭司。

一块残缺的、布满玄奥纹路的石碑碎片——上古花神碑的残片。

还有几枚形态各异、散发着微弱灵光的种子。

他将祭司的污染结晶用力按入平台中心隆起的土丘深处!刹那间,土丘深处传来沉闷的嘶吼,仿佛有邪魔被封镇!但下一刻,花神碑的残片被他置于土丘顶端!碑身光芒流转,散发出古老而坚韧的镇压与净化意韵,将结晶中狂暴的污染死死锁住!

最后,他摊开手掌,几枚种子落入土丘周围的特定方位。其中一枚,灰扑扑毫不起眼,正是“蚀心藤”的种子。

荆青冥掌心白焰黑莲光芒大放,一股磅礴而精纯的枯荣生灭之力,如同开天辟地的洪流,轰然注入平台中心!

轰——!

整个平台剧烈一震!中心土丘处,花神碑残片光芒暴涨,形成一个笼罩整个土丘的光罩。那枚被镇压的污染结晶在光罩内疯狂挣扎,却无法突破。它散发出的污染之力,被花神碑引导、转化,混合着荆青冥注入的枯荣之力,均匀地滋养着平坦的土地。

噗!噗!噗!

几枚种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破土而出!最先疯长的便是“蚀心藤”!粗壮的、泛着金属冷光的藤蔓如同巨蟒般从土中钻出,迅速缠绕上土丘,盘绕在花神碑周围。藤蔓表面,暗紫色的纹路亮起,贪婪地吸收着土丘中散发出的、被转化过的精纯能量(融合了污染、枯荣与花神碑的净化意韵),藤身变得更加粗壮、坚韧,尖端甚至闪烁着择人而噬的寒芒!它既是守卫者,也是能量转化器!

其他几株灵植也迅速生长,形态各异,有的叶片边缘带着锯齿般的灰气(攻击性),有的则散发出淡淡清香(辅助、净化),它们共同构成了平台核心的第一圈生态防卫。

做完这一切,荆青冥的气息也略显不稳。但他眼中却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他看着眼前这座初具雏形的核心平台——以污染为养料,以枯荣为熔炉,以花神碑为镇物,以异种灵植为护法——这便是“无间花境”最核心的根基!未来,这里将是他培育力量、研究转化、乃至沟通血脉的源头!

他转身,目光投向茅屋。

父亲还需要时间恢复,需要那株真正的“青冥草”(定魂兰)彻底稳固神魂。而他自己,也需要更强大的力量,需要彻底掌握这白焰黑莲的奥妙,需要为即将到来的、来自血脉源头的风暴做准备。

他走回茅屋,在父亲床前再次盘膝坐下,如同最忠诚的守护者。

掌心,白焰黑莲无声浮现,缓缓旋转。莲心那一点纯净的白焰,映照着他冷峻的面容,也映照着茅屋窗外,那片在秽净混沌中、正悄然发生着翻天覆地变化的……新生之地。

无间花境,于此扎根。

修罗之路,远未终结。

而来自血脉源头的低语与呼唤,伴随着父亲破碎的梦呓,在寂静的山谷中,显得愈发清晰而……迫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