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冯田和杜若便早早起身。尽管身体依旧残留着连日的疲惫,但精神却恢复了不少。
当前最紧要的任务,便是补充几乎消耗殆尽的粮草。
然而,当他们找到安阳县城内最大的粮铺,询问价格时,却被那高昂的数目惊得愣住了。
“多少?”杜若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忍不住又问了一遍。
粮铺掌柜耷拉着眼皮,有气无力地拨拉着算盘,重复道:
“糙米一斗,八百文。黑面一斗,七百五十文。粟米便宜些,一斗也要六百文。”
这个价格,比他们印象中或者说原身记忆里的正常粮价,高了足足四倍有余。
冯田眉头紧锁:“掌柜的,这价格……是否太离谱了些?”
掌柜的抬起眼皮,瞥了他们一眼,见二人衣着还算整齐,不像城外那些灾民,才叹了口气,带着几分抱怨道:
“唉,如今这世道,有什么办法?北边闹雪灾,南边听说也不太平,运粮的路不好走啊。城外又堵了那么多张嘴,能有点粮食卖就不错了。您嫌贵,我还嫌进价高呢。就这,也没多少存货了,卖完这批,下一批还不知道在哪儿呢。”
冯田和杜若面面相觑,心中俱是一沉。他们不死心,又接连跑遍了城里其他几家大小粮铺,得到的答案大同小异:粮价飞涨,而且有价无市,各家存粮都不多了。
现实迫使他们不得不接受这个残酷的价格。他们咬着牙,尽可能多地购买了一些耐储存的糙米、黑面和豆子,又添了一小罐宝贵的盐巴。
看着迅速瘪下去的钱袋和并不算太多的粮食,两人心情都无比沉重。
将粮食搬回驴车藏好,杜若坐在车辕上,心跳却莫名地越跳越快,如同擂鼓一般,砰砰作响,震得她坐立难安。一种强烈的不祥预感笼罩着她。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冯田道:
“冯田,不对劲……这粮价,这形势……这到底是个什么世道?我们好好想想,‘我们’记忆里的情况。”
两人靠在车边,闭上眼睛,努力搜刮着原身残留的记忆碎片。那些模糊的、并不美好的信息逐渐拼接起来。
龙椅上坐着的是个年幼懦弱的皇帝,朝政被几个奸佞之臣把持,结党营私,贪腐横行。
地方官吏更是巧立名目,盘剥百姓。加之近年来天灾不断,北旱南涝,地震蝗灾,几乎没有消停过。
沉重的赋税和徭役压得民不聊生,各地已有小股叛军和山匪趁势而起,攻占州县……
这分明是王朝末路、乱世已起的景象。
而他们想要前往的江南水乡,距离这安阳县,还有上千里的路程。
路途遥远尚且不说,这一路上要经过多少山川河流,多少可能已被叛军占据或匪患横生的地界。他们这辆驴车,这点粮食,真的能平安到达吗?
可若是就此留在安阳县呢?两人立刻否定了这个想法。
这座小城城墙并不坚固,守军看起来也稀松平常。一旦有叛军流寇来袭,或者更大的天灾导致官道彻底断绝,城外灾民冲城……
城内这点存粮恐怕自身难保,他们这两个毫无根基的外乡人,必然是最先被牺牲的。
“不能留。”冯田沉声道,眼神锐利,“我们必须走,而且得尽快走远。”
杜若重重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张简陋的地图上,手指无意识地划过那些代表山岭的曲折线条。一个念头逐渐清晰起来。
她猛地抬起头,看向冯田,眼神里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官道太显眼,也太危险。冯田,咱们得改道。要采购尽可能多的粮草,然后……躲进山里去。沿着山麓走,虽然慢,但更隐蔽,也更安全。”
唯有如此,或许才能在这滔天乱世中,挣得一线生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