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赖子一头栽倒在李善才脚边,语无伦次地哭诉着李老狗被一箭射死,自己也险些丧命的经过。
火光摇曳,映照着李善才那张沟壑纵横的老脸。他的表情在明明灭灭的光线下看不太真切,但那双深陷的眼窝里射出的光芒,却如同毒蛇的信子,冰冷、怨毒。
这目光让刚刚死里逃生的李赖子吓得肝胆俱裂,后面的话都噎在了喉咙里,只剩下筛糠般的颤抖。
李善才的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花白的胡子微微颤抖。
他死死攥紧了藏在袖中的拳头,指甲几乎掐进掌心。损失了一个得力助手,计划受挫,还被那对男女如此强硬地打脸警告,这口气他如何能咽得下。
但他更清楚,此刻绝不是硬碰硬的时候。那男人的箭太准,太狠。
他强行将翻涌的怒火压下去,从牙缝里挤出冰冷的声音,安排了两个平日里还算听话的子侄:
“去两个人,把老狗的尸首拖回来。”
那两人战战兢兢地去了,然而没过多久,却又空着手地跑了回来,结结巴巴地回报:
“叔、叔公……不、不见了!老狗叔的尸首……不见了,地上就、就剩一滩血……人、人没了。”
“什么?!”李赖子一听,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暴跳如雷。
“怎么会不见了?!”他根本不信,冲去案发地一看,果然如那两人所说。
他一把揪住旁边一个看起来老实巴交的灾民衣领,面目狰狞地吼道:
“说!你看见没有?我哥的尸首呢?!谁拿走了?!”
那灾民浑身发抖,只会拼命摇头,声音带着哭腔:
“不、不知道……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
“妈的!”李赖子怒火攻心,一拳狠狠砸在那灾民脸上,将其打翻在地。
他还想发作,还想叫嚣着让所有人都起来,把这附近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哥”的尸首找出来。
然而,当他抬起头,环视四周时,所有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只见周围那些或坐或卧的灾民,不知何时都安静了下来。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直勾勾地盯着他。
这眼神李赖子极为熟悉,因为就在不久前,他和李老狗就是用这种眼神,去打量那些被他们视为“猎物”的妇孺的。
而现在,这种眼神,如同被无数面镜子,反射到了他自己身上。
他被看得浑身发毛,冷汗如同溪流般从后背涔涔而下,那股刚刚支撑着他暴怒的虚火瞬间被浇灭,只剩下无边的恐惧和寒意。
他明白了,他哥的尸首,不是“不见”了,而是同样被“处理”掉了。
被这些曾经他们视为“储备粮”的羔羊们处理了。
他闭上了嘴,再也不敢多说一个字,如同丧家之犬般,手脚并用地爬回了李善才身边,脸色惨白,牙齿得得作响,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李善才看着空手而归、吓得魂不附体的李赖子,再看看周围那些沉默却眼神诡异的灾民,脸色变得更加难看。
他同样感受到了那股不同寻常的,令人心悸的氛围。他挥了挥手,声音干涩沙哑:“都……都去休息。”
这一夜,许多人都无法安眠。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比严寒更刺骨的恐惧。
第二天清晨,天色依旧灰暗。李善才被一阵熟悉的肉汤味熏醒。
他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皱着鼻子吸了吸,肉不是昨天就吃完了,这是哪来的?
他撑着疲惫的身体坐起来,循着味道望去,只见李老二正蹲在那口熟悉的锅前,默默地添着柴火,锅里咕嘟咕嘟地翻滚着浑浊的油汤和肉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