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啥事?”村长拖长了调子,声音带着点拿腔拿调的味道。
“买粮。”冯田言简意赅。
村长捋了捋他那几根山羊胡,眼皮抬了抬:“粮?这年景,谁家有余粮?难啊……”
杜若上前一步,取出谢珩那件绸缎外袍。
上好的料子,虽然沾了泥污草屑,但那种光滑的质感和隐隐透出的光泽,在这破败的山村里依旧显得格格不入,亮得刺眼。
她将袍子抖开,递到村长眼前:“老丈,您看看这个,能换些口粮么?”
村长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一亮,像饿极了的野狗突然看见了肥肉。
他几乎是抢一样把那件袍子抓了过去,枯瘦的手指迫不及待地摩挲着光滑冰凉的绸缎面料,翻看着精致的盘扣和里衬。
那眼神里的贪婪几乎要溢出来,嘴里却啧啧有声:
“哎呀呀,这料子……可惜了,可惜了,你看这脏的,这破的……啧啧,怕是值不了几个钱了……”
杜若心平气和,任由他翻看。冯田抱着手臂站在一旁,看着村长表演。
“唉,”村长终于停下翻检,把袍子紧紧攥在手里,脸上挤出为难的表情。
“这兵荒马乱的,绸缎不当吃不当喝,这样吧,看你们也不容易,我老头子吃点亏,给你们匀点口粮,顶多……”
他伸出三根枯瘦的手指,晃了晃,“三天的量,不能再多了。”
“七天。”杜若的语气坚定带着不能商量的意味。
“哎哟,七天?”村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都尖利起来。
“姑娘,你这是要我的老命啊,哪来的七天粮给你,顶多四天,不能再加了。”
“那算了我再去别家问问。”杜若作势就要将袍子拿走。
村长赶紧躲过杜若的手,又摸了摸袍子,咬咬牙:“五天,但我可以再给你们一小罐盐。”
冯田和杜若对视一眼后,杜若开口:“成。”
村长转身,脚步拖沓地进了屋。
不多时,他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粗布袋子出来,后面跟着个同样干瘦的老妇,手里捧着一小个黑乎乎的陶罐,罐口用木塞紧紧塞着。
村长把粮袋重重顿在冯田脚边,老妇小心翼翼地把盐罐递过来,眼神里满是心疼。
冯田解开粮袋口,粗糙的大手伸进去抓了一把出来。
是玉米糁,夹杂着不少细碎的沙砾,但颗粒还算干燥饱满。
他掂了掂分量,又捏起几粒在指尖捻开看了看,确认没发霉,这才把袋口重新扎紧,拎起来放到板车上。
杜若接过那小罐盐,仔细地放进装着陶锅的被卷里,免得路上磕碰。
村长和老妇正要关门,冯田却突然转身,几步又跨到了门口。
“还有事?”村长没好气地问。
冯田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
“老丈,行行好,”他声音放低了些,透着一股混不吝的劲头。
“赶了一整天山路,肚子唱空城计了。给几个饼子垫垫肚子?再给灌点热水?”
村长气得胡子直抖:“你……你这人,粮也换了,盐也给了,还……”
“几个饼子,一囊热水。”冯田打断他,身体又往前凑了凑,几乎把门缝堵死。“出门在外,都不容易。”
村长看看冯田结实的身板,再看看他腰间那把腰刀,终究是泄了气。
他黑着脸,朝老妇挥挥手,老妇嘟囔着,一脸不情愿地转身进了灶房。
很快,她拿着三个硬邦邦的粗粮饼子出来,又提着一个大陶壶,把冯田递过去的水囊灌满了热水。
“多谢。”冯田接过饼子塞进怀里,拿过水囊大步走回驴车旁,解开缰绳,对着杜若简短地说:“走。”
驴车再次吱呀吱呀地动了起来,碾过积雪,向着南方继续走去。
没一会村子被远远甩在身后,变成雪坡下几点模糊的灰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