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当家缓缓吐出一个字,声音低沉,却带着一锤定音的决断。
“就依你所言。从今日起,寨中用水,必先煮沸。”
他猛地转头,目光射向下首的老五。
“你亲自挑人,组成巡查队,即刻起,每日三班,沿西溪上游巡查,一寸河道都不许遗漏。发现任何可疑之物,立时处理,速来报我。”
“是!大当家!”
老五猛地站起,抱拳领命,再看向杜若的眼神,复杂中已带上了几分郑重其事。
大当家端起自己面前那碗一直未动的茶,没有喝,只是用指腹缓缓摩挲着粗糙的碗沿,声音低沉严肃:
“那具尸体拖上来时,因为天寒地冻,腐坏得还不算太彻底。”
“身形,衣着,甚至脸上依稀的轮廓,还能辨出几分。不是我们寨子里的人。”
杜若闻言坐直了身体,仔细听大当家接下来的话。
“看那身破烂的号衣,是官府丢的。”
“官府?”
杜若倒抽一口冷气。
“没错,官府。”
大当家的嘴角扯出一个充满戾气的弧度。
“这地方,叫断云寨。十三年前,老子亲手把它立起来的。”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刻骨的恨意。
“那些狗官,明的剿不动我们,就净使些下三滥的阴招。”
议事堂里的气氛瞬间变得肃杀无比。
所有山匪的脸上都露出了刻骨的仇恨和愤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夏天,尸首烂得快,臭气冲天,会被巡山的弟兄发现。可这冬天……”
大当家冷笑一声。
“天寒地冻,尸首烂得慢,泡在水里,气味也散得慢,他们算准了。”
“算准了这寒冬腊月,溪水冰冷刺骨,巡山的弟兄不会像夏日那般频繁地靠近溪流深处,更算准了,等那尸水里的毒慢慢渗入溪流,再被下游的人喝下去……嘿嘿……”
他发出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低沉笑声,那笑声里没有半分愉悦,只有无尽的杀意和冰冷的后怕:
“神不知,鬼不觉,不费他们一兵一卒,就能让我整个断云寨鸡犬不留!”
最后四个字,如同冰锥,狠狠凿进杜若的耳膜。
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直冲天灵盖,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在瞬间冻结。
原来如此,这根本不是什么意外。
这是一场精心策划、歹毒至极的生物战。
利用冬天的气候特点,利用水源的致命污染,要将整个山寨从内部瓦解。
“若不是你……”
大当家的目光再次看向杜若。
“只怕真要叫那些腌臜小人得逞!”
议事堂内一片死寂,只有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山匪们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他们看向杜若的眼神带着敬佩。
这个看似弱不禁风的女子,竟然在无意中坏了官府精心布下的死局,将整个断云寨从灭顶之灾的边缘拽了回来。
杜若坐在木凳上,感受着四面八方投来的复杂目光。
身体微微发冷,心潮却剧烈翻涌。
她只是凭着求生的本能和对常识的坚持,竟意外地卷入了一场如此残酷的阴谋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