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北辰那句“全部理由”,像一道无声的惊雷,猝不及防地劈开了林晚星努力维持的平静表象。他离开了,起居室里只剩下她一个人,还有那盏落地灯投下的、过于温暖以至于显得有些虚幻的光晕。
她维持着坐在沙发上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手中那本画册的硬质封面,几乎要被她不自觉用力的指尖按出痕迹。
全部理由……
不是为了孩子,不是出于责任,而是……因为她?
这个答案太过直白,也太过……危险。它像一把钥匙,试图强行打开她早已锈死、并层层加固的心门。门后是她不愿再回顾的伤痛,是她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用以自保的冷漠与疏离。
恨意呢?
那个失去的孩子呢?
那些被囚禁、被强迫、被绝望淹没的日日夜夜呢?
难道就因为这一句近乎告白的话,就能轻易抹去吗?
不。
绝不可能。
林晚星猛地闭上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一股混杂着愤怒、委屈、恐慌和……一丝连她自己都唾弃的、隐秘悸动的情绪,如同岩浆般在她体内翻涌冲撞。
他凭什么?
在做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事情之后,凭什么还能如此理所当然地说出这种话?凭什么以为,一句“全部理由”,就能抵消所有?
可是……
心底另一个微弱的声音,却在不合时宜地提醒着她——
他最近的变化,是真实的。
他对星星的耐心与爱护,是真实的。
他今天坦诚外界威胁并承诺一力承担的担当,也是真实的。
还有……那本属于十九岁陆北辰的速写本,里面那个会偷偷画下她侧影的、眼神清澈的少年……或许,也曾是真实的。
这些真实的碎片,与那个冷酷残忍的陆北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无比复杂、让她完全无法定义的矛盾体。
理智告诉她,应该继续恨下去,应该将他彻底推开,应该守住自己最后的心防。
可情感上,那日亲子活动阳光下他笨拙却努力的身影,刚才他眼神里那份不容置疑的坚定与……坦诚,却又像细小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缠绕上她冰封的心,带来令人心慌的松动感。
她感觉自己被撕扯着,陷入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混乱。
这一夜,林晚星毫无意外地失眠了。她在宽大却空旷的床上辗转反侧,脑海里反复回放着陆北辰说那句话时的眼神,以及过往无数个或痛苦或……或带着一丝微弱暖意的片段。直到天光微亮,她才在极度的疲惫中昏昏沉沉地睡去。
第二天,她起得很晚,眼下带着明显的青黑。走出主卧时,她下意识地有些迟疑,不太确定该如何面对陆北辰。
然而,别墅里的气氛却与她预想的有些不同。
陆北辰并没有像往常一样,或许带着期待,或许带着紧张地出现在她视线里。钟管家告诉她,陆先生一早就去公司了,有个重要的跨国会议。
他……回避了?
这个认知,让林晚星在松了口气的同时,心底又莫名地泛起一丝……极其细微的,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失落?
早餐桌上只有她和林星辰。小家伙依旧活力满满,叽叽喳喳地说着幼儿园的新鲜事,并未察觉妈咪的心不在焉。
一整天,陆北辰都没有回来。甚至连一个电话都没有。
别墅里安静得有些过分。林晚星试图像往常一样去阳光房作画,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集中精神。画笔在调色盘上无意识地搅动着,调出的颜色杂乱而灰暗。那本摊开的速写本,她也刻意地没有去碰。
她感觉自己像一艘突然失去了压舱石的小船,在情绪的海洋里漫无目的地飘荡,无所适从。
他是什么意思?
扔下那样一颗重磅炸弹,然后就这样消失不见?
是后悔了?还是觉得已经给出了答案,便不再需要多做解释?
这种悬而未决的状态,比她之前单纯的恨,更让她感到焦躁和……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