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晚星最近睡眠很浅,容易惊醒。这天半夜,她又被一个混乱的噩梦惊醒,梦里是刺耳的刹车声、飞溅的玻璃碎片和身下不断蔓延的、温热的血迹……
她猛地坐起身,额头上全是冷汗,心脏狂跳,呼吸急促。黑暗中,她下意识地伸手抚向小腹,那里已经平坦,只留下手术后淡淡的疤痕和永恒的空落。
巨大的悲伤和绝望再次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肩膀无声地颤抖起来。这一次,她没有流泪,眼泪仿佛早已在那段时间流干了,只剩下干涸的刺痛和深入骨髓的寒冷。
就在这时,她隐约听到门外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停在了她的房门外。
是陆北辰。
他几乎每晚都会来。她知道的。起初是厌恶和排斥,后来是麻木。但今夜,在这被噩梦和悲伤撕扯的脆弱时刻,听着门外那清晰存在的、带着某种克制和守候意味的脚步声,她沉寂的心湖,竟意外地没有升起往常那样的冰冷壁垒。
她没有动,也没有出声,只是维持着蜷缩的姿势,在黑暗中静静地听着。
门外的脚步声停留了大约两三分钟,然后,极其轻微地,渐行渐远。
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林晚星才缓缓抬起头,望向那扇紧闭的房门,眼神复杂难辨。
恨,依然是恨的。那是刻入骨髓的,无法磨灭。
但在这恨意的底层,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发生着变化。不是原谅,不是接纳,而是一种……疲惫的认知。
认知到,他们都被困在了这个由错误、伤害和失去共同编织的局里。他试图用他的方式弥补(尽管苍白无力),而她,在用沉默和封闭惩罚他的同时,何尝不也是在消耗着自己?
冰封的河床之下,似乎有极其微弱的水流,在无人知晓的深处,开始尝试着流动。缓慢,冰冷,充满杂质,但终究,不再是完全的死寂。
第二天清晨,钟管家送来早餐时,林晚星看着托盘里那碗她前几天多喝了两口的燕窝粥,破天荒地,用极其轻微、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了一句:
“谢谢。”
钟管家摆放餐具的手微微一顿,眼中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惊讶,随即迅速低下头,恭敬地回道:“林小姐客气了,这是我们应该做的。”
他退出房间时,脚步都比往常轻快了几分。
这句微不足道的“谢谢”,像一颗小小的石子,投向了那片冰封的湖面。没有立刻激起涟漪,却仿佛预示着,某种坚冰,或许在阳光照不到的深处,开始了极其缓慢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消融。
而这一切,都被站在二楼走廊转角、恰好目睹了钟管家反应的陆北辰,看在了眼里。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缓缓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那声“谢谢”,不是对他说的。
但他知道,这是一个开始。
一个漫长、艰难、希望渺茫,却终究是开始了的……破冰之旅。
他依旧站在废墟之上,但脚下那片被鲜血和泪水浸透的土地,似乎,终于透出了一丝极其微弱的、属于生命的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