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刚要伸手,窗外传来马蹄声。玄衣卫缇骑举着火把围宅,总旗的狞笑刺破静夜:两个小孽种,正好凑齐七枚追魂印!沈星痕突然拽我蹲下,她指尖银丝牵动满室剑鸣。百柄古剑破窗而出,惨叫声里她撕开《寒江帖》封皮,夹层飘出张血契。
三十年前立誓人都在这里。她指尖点过七个血指印,说书先生骗了你——当年是他亲手在酒里下毒。
我怔怔看着血契上熟悉的字。记忆忽然裂开缝隙:火光冲天的潇湘剑门,说书先生抱着我杀出重围,他虎口的字疤痕滴着血...可若我才是萧氏遗孤,他为何二十年来让我唤他师父?
宅外突然传来幽冥教祭歌。总旗脱下官服,露出绣满冥火的黑袍。他擎着面青铜镜,镜光所照之处,我掌心青痕灼如烙铁。沈星痕腕间银镯应声碎裂,七枚星斗坠地成粉。
够了。阴影里走出佝偻老妪,灰衣如雾。她拄着的蛇头杖点地时,总旗的铜镜骤然龟裂。寒江帖从来不是武功秘籍。她咳嗽着摘。
很多年前寒江还不是浑黄的。娘说那时候江心有座白玉塔,每到月圆之夜,塔顶明珠会照得整条江通明如昼。幽冥教众在塔里供奉着名为的邪神,以童男童女心血滋养其魄。直到潇湘剑门的祖师爷联合六位高手,血战三昼夜才沉塔于江底。
总纲是封印法咒,剑诀是钥匙,星图是阵眼。娘的黑发在风里寸寸成雪,我们七家世代守阵,直到薛家生了异心...
总旗突然发出非人尖啸。他皮囊裂开,涌出无数银针组成的虫豸。老妪蛇杖横扫,绿火燃成屏障:星痕,带你表哥去沉剑崖!
我们在磷火中奔逃。沈星痕的银丝在虚空织就星路,踏上去竟如履实地。身后传来血肉撕裂声,娘最后的呼喊散在风里:记住!寒江帖要活人祭阵才能——
沉剑崖终年笼罩的浓雾忽然散尽。月光照见崖底累累白骨,正中高台悬着口冰棺。棺中卧着的青衣男子面容鲜活,额间三枚银针微微颤动——竟是三十年前坠崖身亡的幽冥教主!
说书先生从阴影里踱出,手中捧着另半部《寒江帖》。他虎口的字疤痕正在融化,露出底下幽冥教的冥火刺青:好孩儿,你娘骗了你。潇湘剑门才是镇守邪神的叛徒。
冰棺突然炸裂。幽冥教主睁眼的瞬间,整条寒江倒卷上天。水幕里浮现出当年真相:原是娘亲在封印仪式上反水,用三阴戮魂针暗算六位盟友。说书先生狂笑着撕下人皮面具,那张脸与我镜中所见一般无二。
为你续命三十年,该取回利息了。他五指插进我心口时,沈星痕的银丝突然缠住他咽喉。她咳着血笑:表哥,薛家祖宅的《寒江帖》是假的。
崖底白骨尽数站立,每具骨架额间都钉着银针。它们齐声吟诵古老咒文,江水在半空凝成巨剑。我残剑上的红绸寸寸断裂,那些金芒小字汇入水剑——这才是真正的《寒江帖》!
幽冥教主在剑光中灰飞烟灭。说书先生踉跄跪地,他心口浮出枚银针:原来...你早就知道...沈星痕扶住我瘫软的身躯,她银镯里飘出娘亲的残魂:萧氏血脉从不是容器,是...
最后的话湮灭在曙光里。寒江恢复浑浊,仿佛昨夜种种只是幻梦。只有我掌心银针印记转为朱红,沈星痕腕间新生七颗金痣。东边官道上缓缓行来玄衣卫马队,新总旗的腰牌在晨光里亮得刺眼。
我们相视一笑,踏着江面薄冰走向浓雾深处。残剑在鞘中轻鸣,应和着遥远彼岸的召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