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会这曲?”
“苏大家抄家前夜,托乳母将曲谱送给我娘。”蘅芜从怀中取出泛黄纸笺,“她说若裴家遭难,此物或可保命。”
裴琰就着灯火细看,曲谱间隙竟用明矾水写着塞外要塞布防图!母亲生前常为藩镇将领奏曲,原来暗记了许多机密。
次日清晨,车队遭遇“山匪”。对方招式狠辣,分明是行伍中人。混战中裴琰故意落单,果然被逼至悬崖。千钧一发时,蘅芜甩出长绫缠住枯树,裴琰借力翻身,琵琶腹中飞索直取敌首咽喉。
“留活口!”蘅芜急呼却晚半步,那首领已吞毒自尽。搜查尸身时发现更蹊跷的事——每人怀里都藏着道家符纸,画着相同的朱砂咒印。
裴琰捻着符纸沉思:“范阳节度使信长生术?”
“不止。”蘅芜剥开符纸夹层,“你看这丹砂分量,分明是长期服用寒食散。”
寒食散需用海外药材炼制,年耗千金。裴琰忽想起账册里反复出现的“蓬莱贡”——原以为是海外珍玩,竟是炼丹原料!如此看来,藩镇敛财不止为养兵,更为供养炼丹方士。
十日后抵达范阳城。才入城门,便见长街尽头法幡招展。紫衣道士端坐七星坛,扬言要炼九转还魂丹。围观人群里,裴琰瞥见几个熟悉面孔——竟是长安失踪的太医署学生!
当夜,节度使府设宴接风。金樽玉修间,主帅李匡威忽然举杯:“闻说安乡侯精通音律,可否奏《破阵乐》助兴?”裴琰心知这是试探,抱琵琶施礼道:“破阵乐需百人鼓阵相和,不如奏《春江花月夜》?”
曲至高潮,屏风后忽然掷出酒杯。数十刀斧手破帘而出时,裴琰反手扫弦,七十二根钢针暴雨般射向四周!原来这琵琶经工部巧匠改造,早成绝世凶器。
“李帅何必动怒?”裴琰踩住滚落的帅印,“您私炼的丹药,已被换成巴豆霜了。”
李匡威脸色骤变,腹中忽如雷鸣。此时屋梁跃下黑影,剑光直指裴琰后心——竟是白日的紫衣道士!
蘅芜甩出银铃索缠住剑锋,铃铛震响时,窗外飞来鸣镝。但见淮南节度使亲兵破窗而入,为首老者高举虎符:“圣人口谕,范阳节度使李匡威谋逆,即刻押解回京!”
混乱中,裴琰突闻笛声幽咽。循声追至后园假山,见个白发老妪正在吹埙。她转身露出脸上黥印,裴琰手中灯笼险些坠落——这竟是母亲当年的贴身婢女锦绣!
“小主人终于来了。”老妪从假山密道取出一只铁匣,“姑娘临终前,将裴允通敌书信藏在此处。老奴扮作疯妇守了十五年...”话音未落,忽被袖箭射中后心。裴琰猛回头,见李匡威提着血弩狂笑:“苏云深那个贱婢...”
裴琰目眦欲裂,抱起琵琶疯狂轮指。弦音裂石穿云,假山湖面沸腾如滚汤!这曲《十面埋伏》竟催动机关,琵琶腔内淬毒银针如蜂群倾巢。李匡威倒地时,胸前露出与刺客相同的狼头刺青。
三更时分,裴琰在密道深处发现惊人真相——所谓炼丹,实为提炼猛火油。藩镇勾结海外倭寇,欲用此物焚烧洛阳粮仓!铁匣里除书信外,还有张海防图,标注着三日后倭船登陆的礁岛。
月落星沉时,八百里加急快马驰出范阳。裴琰伏在马背上,想起离京前陛下密语:“安史之乱才平三十年,大唐再经不起藩镇祸乱了...”怀中母亲的血书已被体温焐热,那字迹斑驳如泪:“愿吾儿见太平。”
第六日黎明,登州海域浓雾弥漫。裴琰立在艨艟舰首,忽见蘅芜披甲而来:“倭船已入埋伏圈。”他怔怔望她半晌,解下玉佩系在她腕上:“若我不归...”
“没有若。”蘅芜斩断他话语,眼底映着朝霞,“你弹《广陵散》,我舞青锋剑。”
战鼓擂响时,倭寇船队闯入火油阵。裴琰立于楼船最高处,琵琶声如金戈铁马。当《将军令》响彻云霄,唐军火箭齐发,海面顿成火海。混战中流矢射穿琵琶,裴琰抱起残琴纵身跃向主舰——琴身暗格里的火药轰然炸响!
三个月后的清明,蘅芜在裴府祠堂摆上两方灵位。忽闻仆役惊呼:“侯爷...侯爷回来了!”但见晨雾中,有个戴斗笠的青衫人踽踽行来,怀中抱着焦尾琵琶。
他走到石榴树下轻拨断弦,哑声唱起童谣:“月婆婆,照纱窗,琵琶声里桂花香...”蘅芜的泪滴在嫁衣鸾凤上,洇开深深浅浅的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