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尹闻讯悲愤,悬赏千金求解蛊。翌日有苗女揭榜,赤足银铃,自称阿萝。检视尸体后冷笑:“此非我族人所为,乃汉人仿蛊毒。真蛊岂需银器承载?”复验银簪,于蜈蚣腹中取出半焦符纸,朱砂画就生辰八字。
娘子忽道:“此非蛊术,实厌胜法!需取施术者故居土培育的判官笔为引。”众人遂往杜三郎旧宅。自三郎横死,此屋久无人居,梁柱间结满蛛网。唯院中荒草丛里,赫然开着数朵紫花——竟是判官笔!
阿萝取花捣汁,混合香灰灌入公子口中。少顷公子大呕,吐出一团黑发缠绕的桃木人,心口钉着七根钢针。苗女色变:“此乃茅山邪术,施术者必遭反噬...”话音未落,窗外忽传惨叫。众人奔出,见邻居张裁缝倒毙井台,手中紧握草人,胸口插着原本钉在桃木人上的钢针。
案情大白:原来张裁缝之女曾被赵公子诱骗失身,投缳自尽。裁缝怀恨,偶得邪法典籍,遂设此局。本想借美妾之手复仇,不料被娘子识破,终自食恶果。府尹感念恩德,欲重酬,娘子却道:“冤冤相报何时了,不如助大人设医馆,救疾苦以积阴德。”
正当医馆筹建之际,城北忽发时疫。患者先咳血,继而生紫斑,三日即毙。娘子昼夜施药,判官笔奇花研末入药,竟有神效。然病者日增,花圃采摘将尽。危急时,老秀才梦紫衣女子示警:“判官笔非世间凡品,乃冤气所化。欲救苍生,需解城南旧案。”
娘子顿悟,忆及前朝提刑官冤狱。查府志得知:元至正年间,提刑使慕容衡审理一桩毒杀案。富商暴毙,妾室柳氏屈打成招,问斩前夜竟在狱中产子。慕容大人虽觉蹊跷,却因上官催促结案,终处极刑。未几真凶自首,乃富商正妻买通婢女下毒。慕容悔恨交加,挂印而去,不知所终。
娘子与老秀才复入冥殿,见判官像掌心托着一枚玉蝉。转动玉蝉,石案轰然开启,露出铜匣,内藏血书诉状并婴儿襁褓。血书乃柳氏狱中绝笔:“妾枉死不足惜,唯稚子无辜。弃于城南槐树下,望善人收养。”襁褓绣着“长生”二字。
老秀才击掌惊呼:“巷东李屠户大名正是长生!其母临终言,他系槐树下拾得。”急寻李屠户,确知今年恰逢本命年,左耳后有朱砂胎记,与血书所记吻合。更奇者,李屠户平日宰杀牲口,此次时疫竟毫发无伤,人皆谓其煞气护体。
娘子忽道:“莫非判官笔需至亲血气滋养?”取李屠户指尖血滴入花圃,顷刻地涌紫泉,异香弥天。新萌花苞竟结出玉色果实,榨汁入药,疫者立愈。府尹遂上表请旌,敕封沈娘子“妙应仙姑”,赐匾额“娲皇再世”。
正当满城庆贺时,一游方道士登门,鹤发童颜,见匾额冷笑:“判官笔乃阴司之物,强取必遭天谴。”娘子施礼请教,道士曰:“此花实乃冤魂精魄所聚,今超度亡魂,花当自萎。若贪功沿用,必生新孽。”言罢指李屠户:“此子煞星照命,克亲刑克,留之祸患无穷。”
当夜李屠户醉归,持刀欲劈匾额,狂呼:“吾乃灾星!生母因我遭戮,养母为我早亡...”幸被众人拦下。次日道士不知所踪,留书云:“三十六冤魂未散,百日内必索命债。”
果然未及三月,参与当年冤狱者后代接连暴毙。先是徐员外祖上曾为慕容衡上官,后人是夜堕马而亡;继而有薛嫂远亲(原案中书吏子孙)吃饭噎死;最奇者,张裁缝岳家(当年作伪证婢女之后)好端端走着,被雷劈中天灵盖。
满城惶惶,皆言判官笔开花是索命信号。李屠户闭门不出,日夕跪拜冥殿方向。某日忽挖出养母所传长命锁,内藏密信:原来当年拾得他时,另有金锁片与慕容氏家传玉佩。玉佩刻着云纹,正是冥殿判官像腰间所佩式样!
娘子与老秀才再探地宫,于判官像座下发现机关。石壁翻转,现出甬道通向更深处。烛火摇曳中,见一具坐化遗骸,道袍犹存,怀抱玉圭刻“慕容”二字。壁上有血书绝句:“错断冤狱枉戴冠,枯守地下廿载寒。待得紫花开遍日,血洗清白还人间。”
老秀才悚然:“原来慕容大人未曾离去,一直在地下守候洗冤之日!”忽闻身后脚步蹒跚,李屠户踉跄而入,抚遗骸大哭:“父亲!儿竟不知您在此苦守...”原来慕容衡悔罪后,暗中抚养亲子,假托拾弃婴送与李家。自身潜修地道,直至寿终。
明白身世后,李屠户忽性情大变。取判官笔研墨,血书诉状投递按察司,要求重审元末旧案。官衙视为疯癫,置之不理。三日后,应天府所有判官笔同时枯萎,地底传出轰鸣,慕容氏遗骸竟化碧玉雕像,双目流泪不止。
是夜全城皆梦紫衣判官升堂,三十六冤魂哭诉。次日按察使惊觉官印开裂,急召沈娘子问策。娘子曰:“冤气凝结三百年,非阳世律法能解。当建水陆道场,以判官笔灰烬超度。”遂取枯萎异花焚化,灰烟凝成云盖三日不散。后于冥殿旧址起塔镇之,题匾“千古冥鉴”。
自此砚池巷复归太平,惟沈娘子终身未嫁,收孤寡女子传授医道。老秀才寿九十无疾而终,临终见紫衣女子执幡来迎。李屠户皈依佛门,守护石塔直至圆寂。后人夜过砚池巷,犹闻捣药声与翻书声相和,盖仁心与公道,终不泯于尘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