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蟠怀恨,暗买通周家仆人,夜盗程瑜所藏婚书明珠,欲毁凭证。不料当夜月明如昼,仆翻墙时忽闻鹤唳,失足跌伤,所盗之物散落院中。次日薛蟠反被告发,羞惭离去。程瑜却求情道:“少年意气,不必追究。”周家益重其品。
光阴荏苒,转眼秋闱将至。程瑜辞行赴考。周婉宁连夜绣了“鹏程万里”香囊相赠。程瑜感其情意,赠玉簪为念。
不想程瑜方离江宁,周家忽遭大变。有御史参奏周世昌“勾结海寇”,锦衣卫连夜查抄。虽查无实据,然家财尽没,周世昌气病交加,一命呜呼。家仆四散,唯周夫人与婉宁寄居城外尼庵,靠绣工度日。
那薛家闻讯,竟来落井下石。薛蟠道:“若表妹肯嫁我为妾,尚可周济。”周夫人怒斥:“吾女已许程门,岂能改节?”薛蟠冷笑:“程瑜若得中,早该归矣。怕不是见你家败落,另攀高枝去了!”母女虽不信,然望穿秋水,果无音讯。
原来程瑜秋闱高中解元,正欲返乡报喜,却遭同名同姓案牵连,被困杭州三月方白。归途又遇流寇,盘缠尽失,只得卖字糊口,辗转半载始达江宁。闻周家变故,如遭雷击,急寻至尼庵。
时值隆冬,大雪纷飞。程瑜见庵门虚掩,内闻啜泣之声。窥之,见薛蟠正威逼母女:“今日若不从,便拆了这庵堂!”程瑜怒发冲冠,冲入喝道:“无耻之徒安敢无礼!”薛蟠见程瑜衣衫褴褛,嗤笑道:“我道是谁,原来是叫花子解元!”
忽闻门外马蹄声急,数名官差闯入:“恭喜程解元高中会元!京报连登黄甲!”原来程瑜秋闱文章惊动座师,荐入京会试,竟连捷报来。薛蟠顿时面如土色。
程瑜冷道:“薛公子适才说要拆庵?”薛蟠汗如雨下,连连告饶。程瑜拂袖:“且送官究治!”官差锁了薛蟠而去。
周夫人又喜又愧:“贤侄已登科甲,小门小户不敢高攀...”程瑜正色道:“婚约既在,贫富不移。况小婿落难时,蒙岳家不弃,今岂可负义?”遂租屋安顿母女,即日完婚。
婚后三日,程瑜赴京殿试。途中宿于古寺,夜闻哭声。寻声见一老僧被缚,问之,乃知寺僧实为江洋大盗假冒。程瑜假意入伙,暗报官府,一网打尽。救出真僧,竟是退隐御史。老者感其德,修书荐与朝中故旧。
殿试之日,嘉靖帝以“海运利弊”为题。程瑜忆及周家冤案,挥毫万言,直指锦衣卫擅权之弊。龙颜震怒,掷卷于地。程瑜叩首:“臣闻明君不因怒废言。”帝异其胆识,重阅文章,叹为奇才,亲点探花。
琼林宴上,有新科进士调侃:“闻探花郎娶商贾之女,岂不辱没?”程瑜朗声道:“臣妻识臣于贫贱,助臣于困顿,德容言工皆备,何辱之有?”语惊四座,传为美谈。
时倭寇犯东南,程瑜授宁波府推官。到任即遇疑案:有富商夜泊遇盗,满船遇害,唯幼子失踪。现场留一玉珏,乃市舶司提举王仁之物。王仁喊冤:“那夜下官在衙议事,众属皆可作证。”
程瑜细验玉珏,见缀丝乃倭国特有。又查涉案海船,舵底暗格藏有倭刀。乃假意结案,暗访市舶司档案,发现王仁副手赵奎常与倭商往来。夜探赵宅,听得密室私语:“...那孩儿已卖与倭首,玉珏乃故意遗留...”
正听间,忽触机关,铃声大作。程瑜急避于假山后,见赵奎持刀出视,颈后有月牙胎记——正是周家昔日逃仆!原来赵奎本名周吉,卷逃后投靠倭寇,今混入官场为内应。
程瑜设计擒获赵奎,救出商贾幼子。顺藤摸瓜破获倭寇据点,得贿册一本,竟牵连朝中大员。八百里加急呈送京师,嘉靖帝震怒,下诏彻查。周家冤案遂得昭雪,发还家产。
程瑜政声鹊起,擢升江苏按察使。赴任途中,忽有故人来访,竟是当年指引梦境的白发老翁。老人笑道:“郎君还记得‘逢桥莫停’四句否?”程瑜大惊,拜问仙人名号。老者道:“我乃汝祖程颢。因汝恪守天理,不忘本心,故暗助之。”言毕化作白鹤冲天而去。
程瑜在任清正,累官至南京礼部尚书。与周夫人育有三子,皆成才俊。晚年致仕归隐,捐宅为书院,教化乡里。九十大寿之日,有方士献寿图,展开竟是当年“九转玲珑珠”,光华更胜往昔。方士笑曰:“宝珠认主,功德圆满。”忽亦不见。
异史氏曰:世人常叹造化弄人,然观程公生平,岂非步步皆由心造?锦囊之试,见其诚;梦境之验,见其慧;周家之难,见其义;倭寇之案,见其勇。至若宝珠灵鹤,岂非天道昭昭,善人自有天助哉!诗云:但守本心莫问程,云开月朗自天明。宝珠不掩荆山玉,鹤梦长萦君子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