宾客们纷纷入席,一时间,庭院内觥筹交错,谈笑风生,热闹的氛围几乎要将整个卢府淹没。徐骁被卢家现任家主卢玄朗与卢家大公子卢道林围在中间,三人坐在主位上,一边品着美酒,一边谈论着北凉与卢家未来的合作。卢玄朗语气诚恳地说:“大柱国,此次联姻,不仅是两家的喜事,更是北凉与江南合作的开端。日后卢家在江南的商号,定会全力支持北凉的军需补给,绝无半分推诿。” 卢道林也在一旁附和,言语间充满了对未来的期许。
徐骁偶尔会停下交谈,目光越过人群,看向不远处的徐脂虎与卢亲泉。他看到两人正被一群宾客围着敬酒,那些宾客大多是江南的世家子弟与官员,脸上满是奉承的笑容。卢亲泉本就体弱,自然不能喝酒,他便端着一杯茶水,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礼貌地以茶代酒,一一回应着宾客们的祝福。徐脂虎则站在他身旁,每当有宾客劝酒过于热情时,她便会巧妙地接过话茬,用温和的语气化解尴尬,既不让宾客失了面子,也不让卢亲泉为难。
看着这一幕,徐骁心中百感交集。他清楚地知道,这场联姻的第一步已经成功了。北凉在江南的布局终于有了一个稳固的落脚点,未来北凉的军需补给、商号发展,都能借助卢家在江南的人脉与资源顺利推进,这对北凉的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意义。可一想到卢亲泉虚弱的身体,想到女儿未来可能要守寡一辈子,他的心又不由得一紧,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泛起一阵苦涩。他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希望卢亲泉的身体能出现奇迹,能好起来,也希望女儿能有一个安稳、幸福的未来。
婚宴一直持续到深夜,宾客们才在仆役的送别下渐渐散去。原本热闹非凡的庭院,此刻只剩下满地的狼藉与十几个正在收拾的下人。红色的灯笼依旧高高挂着,灯光透过夜色,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没了之前的热闹,多了几分寂静与冷清。
卢亲泉在侍女的搀扶下,缓缓回到了新房。他刚在床边坐下没多久,胸口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疼痛,紧接着,他便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那咳嗽声急促而沙哑,仿佛要将五脏六腑都咳出来一般。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如纸,没有一丝血色,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冷汗,顺着脸颊缓缓滑落。
徐脂虎见状,心中一紧,连忙起身上前,想要伸手扶住他,却被卢亲泉轻轻推开。他摆了摆手,声音微弱地说:“无妨,老毛病了,过一会儿就好。” 话虽如此,他的呼吸却越来越急促,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显然已经支撑不住。徐脂虎不敢耽搁,立刻转身对着门外喊道:“来人!快请医生!” 守在门外的仆役听到声音,不敢有丝毫怠慢,转身就朝着府中医生的住处跑去。
医生很快便提着药箱赶来了。他是卢家特意请来的名医,多年来一直负责卢亲泉的身体。医生走到床边,仔细为卢亲泉诊脉,手指轻轻搭在他的手腕上,脸色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凝重。房间内一片寂静,只有卢亲泉微弱的呼吸声与医生偶尔发出的叹息声。
过了许久,医生才缓缓收回手,他站起身,对着徐脂虎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中带着浓浓的无奈:“夫人,卢公子的病…… 怕是时日无多了。他体内的元气早已耗尽,如今全靠药物支撑,能撑到今日,已是奇迹。这段时间,还请夫人多陪陪公子,让他能安心度过最后的日子。”
徐脂虎听到这话,身子微微一僵,仿佛被一道惊雷击中。虽然她从一开始就知道卢亲泉的身体不好,也做好了他可能随时离世的心理准备,可当医生亲口说出这句话时,她还是感到一阵手足无措,心中像是被掏空了一般,空荡荡的。她缓缓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虚弱不堪的卢亲泉,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 有对卢亲泉遭遇的同情,有对他英年早逝的惋惜,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难过。
她与卢亲泉之间没有爱情,甚至在这场婚礼之前,两人都未曾见过面。可如今,他是她名义上的丈夫,是那个和她一起拜过天地、接受过众人祝福的人。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卢亲泉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家族,他用自己短暂的生命,为卢家换来的北凉的庇护,这份担当与牺牲,让她无法无动于衷。想到这里,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中滚落下来,滴落在她红色的嫁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像一朵朵绽放的墨梅。
卢家的人很快就听到了消息,卢玄朗、卢道林以及卢家的几位长辈纷纷赶了过来。他们走进新房,看到徐脂虎站在床边落泪,脸上都露出了感慨的神色。这位北凉长郡主,从嫁入卢府开始,就一直表现得坚强而从容,无论是面对宾客的敬酒,还是应对繁琐的礼仪,都处理得井井有条,让人以为她是个铁石心肠的女子。可此刻,他们才看到她内心柔软的一面,才知道她并非冷漠,只是将情绪藏得很深。
卢家众人其实早已知道卢亲泉的身体情况,这些年,他们为了给卢亲泉治病,寻遍了天下名医,用尽了各种名贵药材,可终究没能留住他的生命。对于卢亲泉的离去,他们虽然难过,却也早已做好了准备,所以并没有表现出过度的悲伤。
卢玄朗走到徐脂虎面前,语气温和地说:“少夫人,辛苦你了。亲泉能娶到你,是他这辈子最大的福气,也是我们卢家的福气。你放心,日后卢家定会待你如亲生女儿一般,绝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 其他卢家人也纷纷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对着徐脂虎说着安慰的话,言语间满是真诚。
说完安慰的话后,卢家众人便一个个悄悄离开了新房,将空间留给了徐脂虎与卢亲泉。新房内再次恢复了寂静,只剩下徐脂虎和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卢亲泉。窗外的红灯笼依旧亮着,灯光透过窗纸照进来,映得房间内一片通红,可这份红色却没有带来丝毫的喜庆,反而显得格外冷清与凄凉。
徐脂虎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目光落在卢亲泉苍白的脸庞上,心中一片茫然。她今年才十六岁,本该是享受青春、肆意欢笑的年纪,却已经经历了两次婚事变故。如今这场看似风光的联姻,却要以丈夫的离世收尾。她不知道未来的路该怎么走,是留在卢家,还是回到北凉?是继续为北凉的未来奔波,还是找一个安静的地方,过上平淡的生活?无数个疑问在她脑海中盘旋,让她感到无比迷茫。
她伸出手,轻轻握住卢亲泉冰凉的手,指尖传来的寒意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眼泪再次无声地落下,滴在卢亲泉的手背上,也滴在了她的心上。她紧紧攥着衣角,任由悲伤蔓延,却在心底默默告诉自己:无论未来有多难,她都要撑下去,不仅是为了自己,为了北凉,也是为了眼前这个用生命承担家族责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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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
江南九月桂飘香,卢府红妆映满廊。
灯笼高挂红绸绕,青砖黛瓦沐霞光。
各方宾客纷沓至,世族官场皆到场。
官员拱手道恭喜,世家子弟喜洋洋。
江湖侠客亦来贺,只为卢徐结鸳鸯。
徐骁一旁心忧虑,怕女婚后受损伤。
脂虎投来坚定目,父心稍定不慌张。
新人心中各有事,脂虎念着小道长。
仪式完毕宴宾客,酒过三巡人散场。
亲泉体虚难支撑,婢女搀扶回洞房。
医者诊脉神色重,时日无多话凄凉。
脂虎听闻泪如雨,委屈压抑满心房。
卢家众人来安慰,随后离去留空堂。
独留脂虎伴亲泉,红烛映影倍惆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