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脂虎及笄那日,北凉王府办了一场不算盛大却格外热闹的宴席。徐骁没邀请太多外客,只请了北凉的几位心腹将领 —— 主要就是徐骁的六个义子等人,还有王府的亲近族人,以及徐脂虎的几个玩伴。宴席设在王府的庭院里,青石地面被打扫得一尘不染,四周挂着五颜六色的灯笼,红色的、黄色的、粉色的,随风轻轻晃动,光影斑驳地洒在地上,映得整个庭院格外温馨。
桌上摆满了北凉特色的菜肴,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烤得金黄酥脆的羊肉外焦里嫩,咬一口满是汁水;炖得软烂入味的牛肉汤,撒上一把葱花,鲜得让人舌头都要化了;还有徐脂虎最爱的蜜饯果子,摆了满满一碟,有山楂的、苹果的、梨的,酸甜可口,是她从小就爱吃的零嘴。徐骁坐在主位上,看着孩子们围坐在桌旁说说笑笑,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轻松笑容。
席间,不少世家子弟的目光都不自觉地落在徐脂虎身上。有几位是北凉本地世家的公子,他们身着锦袍,举止文雅,有的端着酒杯,假装与身边人谈笑风生,眼角却频频偷瞄徐脂虎,生怕错过她的一举一动;有的则借着敬酒的机会,特意走到徐脂虎面前,双手捧着酒杯,语气恭敬地送上及笄祝福:“长郡主及笄快乐,愿郡主日后平安顺遂,觅得良人。” 说这话时,他们的脸颊微微泛红,眼神里藏不住的爱慕与羞涩。
徐脂虎对此早已习惯,她端着一杯果汁,起身回礼,微笑着回应每一个人的祝福:“多谢公子吉言,也祝公子前程似锦。” 她的举止得体,语气温和,既不显得过分热情,也不会让人觉得冷淡,恰到好处的距离感,让人心生好感。只是偶尔,她会瞥见父亲坐在主位上,目光落在她身上,眼神复杂,像是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却又终究没开口,只是轻轻叹了口气,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及笄之后,少女谈婚论嫁便成了顺理成章的事。没过多久,托媒婆来王府说亲的人,几乎要踏破王府的门槛。这些媒婆个个能说会道,穿着体面的衣裳,提着精心准备的礼品,一进王府就笑容满面地夸赞徐脂虎,再把男方夸得天花乱坠。
她们会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男方画像 —— 有的画中男子眉清目秀,透着书卷气;有的则英气勃勃,一看就是习武之人;还会详细介绍男方的家世背景、才华能力:“郡主您看,这位是凉州李氏的公子,年方十八,饱读诗书,去年还中了举人,日后定能金榜题名;还有这位,是并州王氏的少爷,武艺高强,为人正直,在当地很有声望……” 她们滔滔不绝地说着这门婚事的好处,盼着能促成这桩美事,也好从中得到丰厚的报酬。
可不管媒婆说得有多动人,徐骁每次都只是客气地招待她们坐下,让人端上茶水点心,耐心听她们说完,最后才缓缓开口,以一句 “女儿还小,心性尚未成熟,暂不考虑婚事” 为由,轻轻拒绝。一次两次,媒婆们还以为是徐骁故意拿乔,想为女儿挑选更好的人家;可次数多了,她们也渐渐明白,这位北凉王是真的没打算让女儿过早嫁人,便也只能带着遗憾离开,心里却暗自嘀咕:“这么好的姑娘,再不选可就被人抢光了。”
这些日子,徐脂虎都看在眼里。她虽没说什么,心里却渐渐明白了父亲的心思。她自幼体弱,小时候常常咳嗽,稍微受点风寒就会引发高烧,汤药几乎没断过。北凉地处北方,气候寒冷干燥,冬天更是寒风刺骨,刮在脸上像刀子一样,这样的环境对她的身体极为不利。父亲一直记挂着她的身体,早就跟她说过,江南一带气候温润,四季如春,水土养人,最适合调养身体,还说等她长大了,要带她去江南看看。
如今父亲迟迟不肯答应那些求亲,怕是心里早已盘算着,要把她嫁去江南。既能让她在温润的气候里养好身体,远离病痛;又能让她远离北凉的纷争 —— 毕竟北凉常年与北莽对峙,战事一触即发,留在北凉,始终有风险。可徐脂虎也清楚,江南远离北凉,千里之遥,一旦嫁过去,她与父亲再见一面,便难如登天。
父亲看似粗犷,实则对子女极为疼爱。这些年,他虽常年忙于军务,很少有时间陪伴他们,却从未忽略过她的喜好。她爱吃的蜜饯,他会让人定期从江南运来;她爱穿的红衣,他会叮嘱绣娘精心缝制;她生病时,他会放下手中的公务,守在床边,直到她退烧。如今迟迟不松口,想必是舍不得她远嫁,心里还在做着挣扎 —— 一边是女儿的幸福,一边是北凉的未来,他难以抉择。想到这里,徐脂虎心里既温暖又酸涩,眼眶微微泛红 —— 父亲总是这样,把所有的辛苦都扛在自己肩上,把最好的都留给他们。
她也明白,自己的婚姻绝不会是简单的儿女情长。身为北凉王的长女,她的婚事从出生那一刻起,就与北凉的安危、与数十万北凉铁骑的命运紧密相连。她的夫家,不仅要能给她幸福,更要能为北凉带来助力。父亲之所以迟迟不做决定,不仅仅是因为舍不得她,更因为他在考量,哪一门婚事,能给北凉带来最大的利益,能让北凉在复杂的局势中,多一份保障。毕竟,离阳王朝对北凉的忌惮从未消失,北莽的威胁也近在眼前,北凉需要更多的盟友,才能在这乱世中站稳脚跟。
这些日子,徐脂虎常常在深夜路过书房,看到里面还亮着灯。窗纸上,父亲的身影疲惫而落寞,他时而伏案疾书,笔尖在纸上快速滑动,写下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迹;时而起身踱步,双手背在身后,眉头紧锁,像是在为北凉的未来担忧。有好几次,她还看到父亲对着镜子,默默拔着鬓角新生的白发。那一根根白色,在黑色的头发里格外显眼,像一根根细针,刺得她眼睛生疼。她知道,父亲为了北凉,为了他们兄弟姐妹,早已殚精竭虑,操碎了心,岁月在他身上留下了太多痕迹。
看着父亲日渐苍老的模样,徐脂虎心里渐渐有了一个决定。她不能再让父亲为她的婚事为难,更不能让自己的婚事,成为父亲的负担。既然她的婚姻注定要与北凉的命运绑定,那她便该主动承担起这份责任,为父亲分忧,为北凉出力。若是嫁去江南,既能调养身体,摆脱常年的病痛,又能为北凉与江南世家搭建桥梁,让北凉在江南多一个盟友,多一条出路,这样的安排,又有何不可呢?
这天晚上,徐脂虎站在庭院里,望着天上的明月。月光皎洁,洒在她身上,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地上的青砖上,显得格外孤寂。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摸了摸发间的玉簪 —— 这是及笄那日父亲亲手为她戴上的,玉簪冰凉,触手生温,上面雕刻的缠枝莲纹精致细腻,是父亲特意让人打造的。
指尖传来的凉意,让她心里格外坚定。她知道,这个决定一旦做出,便再也没有回头的余地 —— 她将远离故土,远离父亲与兄弟姐妹,在陌生的江南开始新的生活,未来的路或许充满坎坷,或许满是孤独。可她不后悔,为了父亲不再操劳,为了北凉能有更好的未来,她愿意承担这份责任,哪怕前方是未知的风雨,她也会勇敢地走下去。
夜风轻轻吹过,带着一丝凉意,吹动了她的裙摆。徐脂虎抬头望向明月,眼神中满是坚定,仿佛在对着月亮诉说自己的决心。庭院里的灯笼依旧亮着,光影摇曳,映得她的脸庞格外柔和,也映得她眼中的光芒愈发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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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所谓:
骁携儿女武当行,拜佛烧香祈太平。
脂虎十四红衣俏,后山偶遇青袍童。
皑皑白雪映娇容,目不转睛望道童。
童感目光转头看,脂虎开口问年龄。
道童害羞算岁龄,刚要回答人已空。
红衣烙在洗象心,从此惦念藏怀中。
转眼两年时光匆,脂虎及笄姿玲珑。
骁公案头求亲涌,军务情报伴帖红。
媒婆上门踏破踵,皆以女小拒门中。
脂虎明父心中意,愿嫁分忧待时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