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俯身,有些笨拙却异常坚定地将女儿颤抖的小身子抱进怀里,大手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背脊,声音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与柔和:“不怕,晓晓不怕,爹爹在。爹爹向你保证,会把所有藏起来的坏虫虫,都找出来,清理得干干净净。我们……暂时还不能搬。”
他何尝不想立刻带着她们远离这是非之地?但这里是镇北王府,虽破败,却也是他名义上的庇护所,是他经营多年,尚有些许隐秘根基之地。贸然离去,失去这层身份的遮掩,如同离群的孤雁,更容易被暗中窥视的秃鹫分而食之。但,保障这方寸之地安全的手段,必须立刻、彻底地升级!
“世子,”云轻轻已从最初的震惊与后怕中强行镇定下来,她走上前,神色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冷冽,眸中闪烁着智慧与决断的光芒,“此事,绝不能就此隐忍罢休。对方用如此阴毒手段,视人命如草芥,我们若一味隐忍防御,只会助长其嚣张气焰,以为我们可随意揉捏。妾身思忖,有一计,或可一试……”
她压低声音,将自己的想法清晰道出。既然对方用毒,那便不妨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当然,并非真的下毒伤人性命,而是利用医术与对药性的深刻理解,精心制造一个“中毒”的假象,一个符合那阴损药粉逻辑的、缓慢发作的“病症”。
萧绝凝神听完,眼中闪过一抹锐利如刀锋般的亮光。此计虽险,犹如走钢丝,却正合他意!不仅能打乱对方步步紧逼的节奏,为己方争取宝贵的喘息与布局时间,更能……引蛇出洞!他倒要看看,当他这个“废人”呈现出对方预期的“病弱”状态时,那些躲在暗处的魑魅魍魉,会不会得意忘形,自己跳出来!
“可。”萧绝斩钉截铁,没有任何犹豫,“需要我如何配合?”
“需要世子……‘病’上一场。”云轻轻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沉稳,“症状便是持续的低声咳嗽、入夜后低热不退、以及……腿部旧伤疼痛加剧,尤其在子时前后。妾身会开出一些看似对症、清热化痰、活血化瘀,实则其中几味药材性味微妙冲突、混合煎煮后能在外在脉象上制造出沉涩郁结、邪气内陷假象的方子。药煎出来,气味也会刻意弄得浓重些。届时,府中那边必定会循例请太医前来诊视,甚至……那位一心‘关切’世子身体的柳‘小姐’,说不定也会按捺不住,寻个由头前来‘探望’。”
“好。”萧绝依旧是毫不犹豫地应下。他对云轻轻的医术有着绝对的信任,更明白这是目前打破僵局最有效的一步棋。
计划既定,便如同上弦之箭,立刻执行。
当夜,萧绝屋内便传出了断断续续的、压抑着的低咳声。到了次日,他刻意没有梳理,眼下也弄出些青影,面色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晦暗无光,精神也显得恹恹不振,靠在轮椅上的身影,比往日更添了几分脆弱。云轻轻则配合地扮演着忧心忡忡的妻子角色,亲自在小厨房煎药,浓郁苦涩的药味,随着袅袅青烟,刻意地飘散出院落,无声地向外界传递着某种信息。
这异常的动静,果然很快通过某些耳目,传到了该听到的人耳中。
果然,不出两日,镇北王府便派来了惯常请的王太医。王太医须发皆白,在太医院资历颇深,他捻着胡须,手指搭在萧绝腕间,闭目凝神了许久,眉头越皱越紧。这脉象,浮取滑利,沉取却涩滞不畅,确像是外邪入里,与体内旧伤淤血勾结,郁而化热,阻滞气机之兆。而且这邪气盘踞颇深,看来世子这身体,真是每况愈下了。他沉吟半晌,开出了一张方子,无非是些疏散风热、兼以活血通络的温和之品。
王太医走后,云轻轻拿起那张墨迹未干的药方,只扫了几眼,嘴角便勾起一丝冰冷的嘲讽。果然不出所料!对方的手,连太医院都能伸进去。这方子看似四平八稳,对症下药,但其中有两味辅药的用量和搭配颇为微妙,若长期服用,会在不知不觉中暗中损耗人体元气,于病情康复有百害而无一利。她不动声色,将方子收起,依旧按照自己的计划,“精心”地“煎药”、“喂药”,将戏做足。
又耐着性子等了两日,一个意想不到、却又完全在预料之中的人,终于在午后天光最盛时,出现在了小院那扇加固过的门口。
柳芊芊今日特意打扮过,穿着一身看似素雅、实则用料极其考究的月白暗纹锦缎裙衫,外罩一件价值不菲的银狐滚边斗篷,衬得她肌肤胜雪,我见犹怜。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担忧与同情的柔婉表情,在一众衣着光鲜的丫鬟婆子簇拥下,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与这院落的破败格格不入。她手中还提着一个极为精致的紫檀木食盒。
“听闻世子爷旧疾复发,缠绵病榻,芊芊心中甚是挂念,寝食难安。”柳芊芊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目光却如同淬了毒的银针,飞快地扫过屋内——掠过面色“憔悴”、眼下带着淡青的云轻轻,扫过床上闭目“昏睡”、气息“微弱”的萧绝,最后,如同毒蛇信子般,黏在了被云轻轻紧紧牵着手、睁着大眼睛“惊恐”地望着她的苏晓晓身上,眼底深处闪过一丝极快的不耐与厌恶。
“柳小姐有心了。”云轻轻语气平淡如水,带着明显的疏离与客套,“世子刚服了药睡下,不便打扰。汤品心意我们领了,如此贵重之物,实在不敢承受,还请带回吧。”她刻意将“贵重”二字咬得略重。
柳芊芊岂会轻易放弃这亲自查探虚实、甚至可能火上浇油的机会?她故作关切地上前一步,试图靠近床榻,声音愈发柔婉:“姐姐何必如此见外?你我姐妹,何分彼此?世子爷病着,姐姐一人里外操持,定然辛苦万分。若有需要芊芊帮忙跑腿、或是需要什么难得药材的地方,尽管开口,芊芊定然尽力而为。”她一边说着,目光一边状似无意地、极其迅速地扫过屋内陈设,尤其是墙角、窗棂、床幔悬挂处等不易察觉的角落,似乎在确认那“腐骨草”的阴寒气息是否已然生效,又像是在寻找其他可能存在的破绽。
就在这时,一直被云轻轻牢牢牵着的苏晓晓,仿佛被柳芊芊那看似温柔实则暗藏锋芒的目光和逼近的脚步彻底惊吓到,她猛地用力挣脱了母亲的手,像只被踩了尾巴炸毛的小猫,带着一股决绝的冲劲,猛地扑到床边,小小的身子紧紧抱住萧绝露在薄毯外的手臂,把脸深深埋进去,用尽全身力气,带着撕心裂肺般的哭腔大声喊道:
“爹爹!醒醒!快醒醒!那个坏女人来了!她身上有虫虫!和院子里挖出来的臭臭虫虫味道一样!晓晓怕!她是不是也要来咬爹爹!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