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很甜。”他低声说,目光掠过女儿瞬间绽放的笑脸,又极快地扫过对面微微垂眸、唇角却隐约含笑的云轻轻。
一顿饭,在一种近乎温馨的沉默中结束。饭后,云轻轻收拾碗筷,萧绝也没有立刻离开,而是留在主屋,看着苏晓晓在地上玩几个彩色的线团。
就在这时,苏晓晓玩着玩着,忽然抬起头,小鼻子用力嗅了嗅,然后皱着小眉头,看向萧绝盖着薄毯的腿,小脸上露出疑惑又关切的神情。
“爹爹,”她放下线团,爬到萧绝腿边,小手轻轻放在他的膝盖上,仰着头问,“虫虫,跑掉了吗?还痛痛吗?”
这是自那次“童言惊心”后,她第一次再次主动提起“虫虫”。
萧绝身体微不可察地一僵。这些日子,云轻轻根据晓晓之前的提示和自己新的诊断思路,调整了药方,他腿部的沉疴感确实有所减轻,尤其是夜间那如同蚁噬的隐痛,发作的频率和程度都下降了。他本以为是自己错觉,或是云轻轻医术精进之故,并未深想。此刻被女儿再次问起,那段被他刻意遗忘的、关于腿伤蹊跷的记忆,再次清晰地浮现。
难道……晓晓当初并非胡言乱语?她真的能“感觉”到什么?
云轻轻也停下了手中的动作,紧张地看了过来。她也察觉到了萧绝腿伤的好转,心中对女儿那玄乎的“提示”更是信了几分。
萧绝看着女儿纯净无邪、满是担忧的眼睛,心中的戒备与怀疑,在这一刻土崩瓦解。他伸出手,第一次主动地、轻轻地覆盖在女儿放在他膝盖的小手上。
那只小手温暖、柔软,带着孩童特有的生命力。
“嗯,”他听到自己的声音,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温和的语调,“虫虫……好像,真的被晓晓和娘亲赶跑了一些,不那么痛了。”
这句话出口,连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他已经多久,没有用这样的语气说过话了?
苏晓晓的眼睛瞬间亮得像星星,她开心地扑进萧绝怀里,用小脸蹭着他的胸膛:“太好了!晓晓和娘亲,棒棒!继续赶虫虫!爹爹很快就能走路了!带晓晓骑马马!”
云轻轻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父女,眼圈蓦地红了,她连忙背过身去,肩膀微微耸动。不是悲伤,是积压了太久的委屈、心酸,以及此刻汹涌而出的、失而复得的希望。
萧绝抱着怀里软软的小身体,感受着那份毫无保留的依赖与喜悦,再看向云轻轻微微颤抖的背影,心中坚冰融化的速度,前所未有地加快。他或许……真的不该再沉溺于过去的失败与痛苦之中。为了她们,他也必须尝试着,重新站起来。
他抬起眼,目光与悄悄转过身来的云轻轻对上。这一次,两人都没有立刻移开视线。空气中流淌着一种复杂难言的情绪,有感慨,有释然,更有一种历经磨难后,重新燃起的、对未来的微弱期盼。
“咳咳,”萧绝有些不自然地清了清嗓子,移开目光,对怀里的苏晓晓道,“好了,天色不早,该睡觉了。”
“晓晓要和爹爹娘亲一起睡!”苏晓晓趁机提出“非分”要求,小手紧紧抓着萧绝的衣襟。
萧绝身体一僵,下意识看向云轻轻。
云轻轻脸颊微热,却没有出言反对,只是轻声道:“世子若是不便……”
“无妨。”萧绝打断她,声音恢复了平日的沉稳,却少了几分冷硬,“今晚,便一起吧。”
于是,在这个寒冷的冬夜,破败小院的主屋内,出现了久违的一幕。萧绝和云轻轻和衣躺在床的外侧和里侧,中间隔着一个小小的、睡得香甜的苏晓晓。孩子均匀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仿佛具有某种神奇的魔力,抚平了成年人心中所有的褶皱与不安。
虽然依旧隔着距离,虽然依旧有伤痛与困境,但这一刻,温暖与希望,真真切切地,盈满了这间陋室。
冰,已破。前路,虽漫,却终见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