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门关上,隔绝了内外。
萧绝从怀中重新拿出那张涂鸦,铺在桌上。昏黄的灯光下,他锐利的目光如同鹰隼,仔细分析着上面每一个看似无意的线条和标记。他拿出自己暗藏的唯一一支炭笔,在一张空白的纸上,开始凭借记忆,罗列那场导致他残疾的战役中,所有知情、并且有机会接触到核心布防信息的中高层将领名单。
他的目光,最终锁定在几个手臂或有旧伤、或有明显特征,或者职务与“手臂”(如弓弩营、传令兵)相关的将领名字上。
其中,一个名叫“赵虎”的副将,名字被萧绝用炭笔重重地圈了出来。此人是他旧部,左臂有一道明显的刀疤,作战勇猛,但在那场战役后,此人却迅速投靠了三皇子一系,如今在京畿卫戍中混得风生水起。
之前,萧绝只当他是趋炎附势的小人,并未深想。如今结合晓晓这诡异的“涂鸦”和“童言”,这个赵虎的嫌疑,陡然上升!
必须想办法验证!可他如今困坐轮椅,形同废人,旧部散的散,叛的叛,还能动用谁?
就在这时,窗外传来极轻微的三声叩响,如同鸟儿啄食。
萧绝眼神一凛,迅速将纸张收起,低声道:“进来。”
一道黑影,如同狸猫般悄无声息地滑入室内,单膝跪地,动作干脆利落。来人穿着普通的家丁服饰,面容平凡,但一双眼睛却精光内敛,正是他对云轻轻提及过的,至今仍对他不离不弃的暗卫之一,也是张副将暗中安排保护他安全的人。
“主子。”暗卫低声道。
萧绝没有废话,直接将那张写有名单和圈出赵虎的纸递了过去,声音压得极低:“暗中查探此人,重点查他战前三个月至今,所有的银钱往来,接触过哪些特别的人,尤其是……与三皇子府和那位柳小姐,有无关联。记住,宁可查不到,也绝不可打草惊蛇。”
暗卫接过纸张,快速扫了一眼,眼中闪过一丝惊异,但并未多问,只是郑重应道:“是!”随即身形一闪,便再次消失在黑暗中,仿佛从未出现过。
萧绝靠在轮椅背上,缓缓闭上眼睛,胸腔内却有一股沉寂许久的火焰,开始微弱地跳动。希望渺茫,前路未卜,但至少,他不再是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审判了。
而这一切的源头,竟然都指向了他那个年仅三岁、看似懵懂无知的女儿。
接下来的几天,苏晓晓明显感觉到,父亲停留在主屋的时间更长了。虽然他依旧沉默,但当她拿着木炭到处乱画时,他会看似不经意地瞥过来几眼。当她再次哼唱起含混的歌谣,提到“坏叔叔”、“黑心肝”时,她能感觉到父亲周身的气息会有一瞬间的凝滞。
她知道,父亲行动了。
她没有再画更多具体的东西,而是转而开始“玩”别的东西。比如,她会把母亲晒的草药,按照某种她自己都说不清的“规律”摆弄,偶尔会“不小心”将几味看似无关的药材混在一起。
云轻轻起初只当是孩子顽皮,但有一次,她看着女儿胡乱混合的那几味药材,脑中却如同闪电划过,一个治疗风寒郁结、久咳不愈的改良方子,骤然清晰!她之前一直卡在某一味辅药的选择上,女儿这无意间的“搭配”,竟给了她关键的灵感!
云轻轻震惊地看着坐在地上,玩草药玩得不亦乐乎的女儿,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一次是巧合,两次是意外,那第三次、第四次呢?
晓晓她……莫非真是得上天眷顾,身具福运,能于无心处点破迷津?
这个念头,让云轻轻看待女儿的目光,除了浓浓的母爱,更多了一份难以言喻的惊奇与探究。
苏晓晓对母亲的反应心知肚明,她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她不能直接说出药方,但她可以“引导”母亲自己去发现。只有这样,母亲重拾的医术信心,才是真正属于她自己的,坚不可摧。
小院的日子,依旧清贫而艰难。但在这片冰冷的土壤之下,希望的种子正在悄然生根发芽。母亲在女儿的“无心”提示下,医术思路悄然拓展;父亲则在女儿的“稚拙”线索指引下,暗中编织着探查真相的网。
而这一切的中心,那个脸上总是带着纯真笑容的小团子苏晓晓,正用自己的方式,一点点地将这个濒临破碎的家,重新粘合起来,并悄无声息地,向着那隐藏在暗处的敌人,吹响了反击的号角。
山雨欲来风满楼,这看似平静的镇北王府偏僻一角,已然暗流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