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拖长了调子,带着恶作剧般的刻薄,继续嘲讽道:“这畏畏缩缩、贼眉鼠眼的样子,配上这身灰皮,啧,更像只钻阴沟的臭苍蝇了”。
齐天嘴角微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对这丫头的毒舌算是彻底服气,闷声道:“能少惹麻烦就好。
苏菲儿对此置若罔闻,依旧在前面一边走一边念叨着十虚村的险恶,腰间铜钱叮当,仿佛刚才那点小小的插曲不过是拂过林梢的微风。
山势渐缓,浓密的林木如同畏惧什么般,向两侧退开,前方豁然开朗。
一条浑浊翻涌,裹挟着大量泥沙的大河,如同一条暴怒的土黄色巨蟒,横亘在视野尽头。
河水咆哮,发出沉闷的隆隆巨响,凶猛地撞击着两岸嶙峋狰狞的怪石,激起浑浊的浪沫。
河对岸,一片倚着陡峭山壁而建的巨大村落,在薄暮降临前灰蒙蒙的天光下,显露出其狰狞而混乱的轮廓。
没有半分整齐的规划,只有层层叠叠的依山就势,歪歪扭扭挤在一起的吊脚木楼和粗糙石屋,仿佛一群随时会倾倒的醉汉。这些建筑构成了一片庞大而污秽的蜂巢。
屋顶覆盖着颜色各异,早已辨不出原色的破旧材料,兽皮、烂草席、锈蚀的铁皮,在狂野的河风中猎猎作响,像无数面宣告着破败与混乱的破烂旗帜。
无数条狭窄且陡峭,泥泞不堪的小径,如同巨大怪物体内盘曲的血管,在这些摇摇欲坠的建筑缝隙间艰难地穿梭蔓延,最终都扭曲着汇聚向村落下方,靠近那浑浊河岸的一片相对开阔的洼地。
那里,就是十虚村的心脏,也是它最肮脏的核心,混乱黑市。
还未真正靠近,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气味已经混杂在河水的土腥味里,如同无形的拳头,狠狠砸在人的口鼻上。
那是无数种气息野蛮混合发酵后的产物:浓烈到刺鼻的劣质药草味,新鲜兽皮的血腥臊气和腐烂内脏的恶臭,劣质金属锈蚀的酸腥,无数汗水馊味堆积发酵的浑浊,食物腐败的酸臭,廉价脂粉甜腻到发齁的香气,还有一丝丝若有若无,却如同跗骨之蛆般钻入鼻腔令人心悸,属于生命的血腥气。
人声鼎沸的嘈杂,隔着宽阔汹涌的河面,如同无数只被捅了窝的马蜂,嗡嗡地冲击着耳膜。叫卖声、争吵声、尖利的笑声、粗野的喝骂、不明野兽的嘶吼,各种声音搅成一锅沸腾的杂音汤,混乱而狂躁。
通向那片混乱的唯一路径,是一座横跨浑浊大河的巨大吊桥。
桥身由粗壮得如同巨蟒的黝黑铁链和浸透了桐油,颜色发黑的厚重木板构成,在狂野的河风与下方奔腾水流的双重冲击下,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吱嘎”的呻吟,剧烈地左右摇晃着,仿佛下一刻就要散架。桥头两侧,钉着巨大且布满刀斧劈砍痕迹的木桩,木桩上缠绕着胳膊粗的冰冷铁链。
铁链上,挂满了一串串风干发黑,形态各异的东西,有狰狞怒张的兽首,眼眶空洞;有辨不出原貌,扭曲变形的骨骸;甚至还有几具蜷缩着,皮肤紧贴骨头的扭曲人形干尸,空洞的眼窝无声地凝视着每一个企图踏上此桥的生灵。这是无声的警告,也是这片混乱之地最直观,最血腥的生存法则图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