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发站在院中,风里混着泥土和鱼腥的气味。
姜尚的话,像一把看不见的刀,把他眼前的世界剖成了两半。
一边是朝歌的烈火烹油,一边是西岐的孤岛危舟。
他,必须去。
“父亲,我懂了。”
姬发再次跪下,对着西伯侯姬昌,额头触地。
这一拜,无关孝道。
只为西岐存亡,为那条必须走通的活路。
姬昌老泪纵横,亲自扶起儿子。
“去吧,我这把老骨头,还能替你守几年家。”
回到土屋,妻子正在哄着襁褓中的孩子。
看见他,女人眼中的担忧藏不住。
姬发走到她面前,伸手,轻轻碰了一下婴孩温软的脸颊。
他看着妻子的眼睛。
“我要出远门。”
“去朝歌。”
“啪嗒。”妻子手一抖,拨浪鼓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朝歌。
那个从逃难者口中拼凑出的,吃人的地狱。
“你疯了!”她一把抓住姬发的胳膊,指甲几乎要嵌进肉里,“你也要去当英雄?也要丢下我们?”
眼泪滚落。
姬发胸口一窒。
他握住妻子的手,将她冰冷的手指一根根掰开。
“我不是去当英雄。”
“我去,接伯邑考回家。”
“我去,让我们的孩子,将来不用活在吃人的世界里。”
话很笨拙。
妻子却停了哭泣,呆呆地看着他。
这个男人,她看了十年,以为他只会种地打猎。
今天,他的眼神变了。
第二日,天未亮。
姬发换上了一身朴素的布衣,背上一个简单的行囊,里面只有几件换洗衣物和妻子烙的干饼。
墙角那杆白蜡长矛,他没带。
门口,姜尚一身破旧渔夫打扮,拿着光秃秃的鱼竿,已经在等他。
二儿子姬旦也站在那。
他比哥哥伯邑考瘦小,眼神却异常沉静。
他没哭,也没劝,只是对着姬发,行了一个标准的周礼。
“父亲,早日归来。”
姬发摸了摸他的头。
“照顾好母亲和弟弟。”
他转过身,没再回头。
一老一少,走出了西岐城,消失在清晨的薄雾里。
走了大半天,官道上的人多了起来。
行商、难民,人人脸上都挂着警惕和麻木,步履匆匆。
前方,出现一个关卡。
几十名殷商甲士手持长戈,拦住去路,队伍排了很长。
每一个过关的人,都被粗暴搜身,还要交上一笔不菲的过路费。
“就这点?打发叫花子呢!”
一个士兵一脚踹翻一个商人,将他货物里的布匹直接抢走。
“军爷!军爷!这是小人全家的活命钱啊!”商人抱着士兵的大腿哭嚎。
另一个士兵走上来,抡起戈柄,狠狠砸在他的背上。
“噗!”
商人喷出一口血,瘫在地上不动了。
周围的人,头埋得更低。
姬发看着这一幕,拳头瞬间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
在西岐,这不可想象!
他下意识地往前踏了一步,一股怒火直冲头顶。
“别动。”
姜尚的声音很轻,却像一盆冷水浇下。他不知何时站在姬发身侧,浑浊的眼睛看着前方,嘴上却在对他说话。
“这就是殷寿的秩序,弱肉强食。”
“我们没有钱。”姬发压低声音,口袋里那几枚铜板,连一个人的过路费都不够。
“钱?”姜尚的声音里透着一丝古怪的笑意,“那是这世上,最没用的东西。”
他拉着姬发,竟不排队,直接走到了关卡前。
“站住!滚到后面排队去!”一个满脸横肉的军官走上前来,不耐烦地呵斥。
姜尚没理他,反而抬头看了看天色,长长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