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假的幻境(2 / 2)

白泽走到石台前,颤抖着伸出手,想要触碰女尸的脸颊,却在指尖即将碰到时停住——女尸的眼角,竟缓缓滑落一滴浑浊的液体,顺着脸颊滴落在玉佩上。

两半玉佩同时亮起金光,在空中合二为一,化作道柔和的光罩,将整个石室笼罩其中。那些关于血眼壁、白骨煞的恐怖景象,仿佛都被隔绝在光罩之外。

女尸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大家别看,这些都是假的。”白泽猛地后退一步,声音带着刻意的冷硬,他抬手抹掉脸上不知何时沾上的湿意,灵剑“嗡”地飞回掌心,“我乃上古神君,早已斩断尘缘,怎会有这些儿女情长的幻象?”

石台上的女尸动作一顿,缓缓睁开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化作冰冷的空洞。那些亮起的壁画像被泼了墨,迅速晕染成一片漆黑,连带着那枚合二为一的玉佩都黯淡下去,光罩瞬间消失无踪。

“神君?”胖子挠了挠头,看着白泽紧绷的侧脸,“可那女的跟你长得也太像了……”

“幻境最擅模仿人心破绽。”白泽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灵剑在他掌心转了个圈,划出凛冽的弧度,“它知道我生平最敬者唯有师尊,便故意捏造出这些亲缘假象来乱我心神。”

话音刚落,石室深处突然传来一声悠长的叹息,像是有人用拂尘轻轻扫过心尖。众人循声望去,只见石壁上的黑影里缓缓走出个身影,穿着洗得发白的道袍,手里拄着根桃木拐杖,鬓角的白发在昏暗里泛着银光。

“师尊?”白泽的声音猛地发颤,手里的灵剑差点脱手——那身影,分明就是他那位早已羽化多年的师尊。

道袍老者缓步走来,拐杖点在地上发出“笃笃”声,每一声都像敲在白泽心上。他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眼神却锐利如鹰:“阿泽,你说这些是假的?”

“当……当然是假的!”白泽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指尖却控制不住地发抖,“师尊早已飞升,怎会困在这阴曹地府般的古墓里?”

“哦?”老者停下脚步,拐杖轻轻一挑,就将白泽的灵剑挑到了半空,“那你告诉我,当年我教你画的第一道镇魂符,最后一笔该往哪个方向收?”

白泽猛地语塞。那是他七岁时学的符咒,最后一笔要顺时针转半圈再陡然向下,是师尊怕他年幼握不住笔,特意为他改的笔顺,这事除了师徒二人,再无第三知晓。

“答不上来?”老者的笑意淡了下去,拐杖直指他的眉心,“你说这是幻境,可它连你左手心第三颗痣的位置都分毫不差——这破绽,是你自己露的,还是幻境猜的?”

白泽猛地低头,果然看见左手心那颗淡褐色的痣在微光下清晰可见。他一直以为这痣除了自己没人注意,却忘了小时候师尊总爱捏着他的手心,笑他这颗痣长得像颗小星辰。

“我……”白泽的声音里终于泄露出一丝慌乱,“师尊羽化前曾说,仙凡殊途,再见亦是陌路……”

“所以你就把所有念想都锁起来,连幻境都不敢承认?”老者的声音沉了下去,拐杖重重顿在地上,石室突然剧烈摇晃,石台上的女尸和壁画残骸瞬间化作飞灰,“你以为斩断尘缘就是无情?可知你师尊我,到死都在念着你能不能好好吃饭,会不会被那些老东西欺负!”

“不是的……”白泽的眼眶红了,“我是怕……怕记着这些,就修不成大道,就……”

“修大道是为了什么?”老者逼近一步,眼神里的锐利化作痛心,“是为了让你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吗?阿泽,你是神君,可你先是白泽,是我看着长大的徒弟!”

最后一句话像惊雷炸响,白泽猛地抬头,正好撞进老者那双熟悉的眼睛里。那里面没有幻境的阴冷,只有和记忆里一模一样的温暖,像冬日里晒在身上的阳光。

“师尊……”他终于绷不住,声音哽咽起来。

老者突然笑了,伸手想去拍他的头,指尖却在触碰到发丝的前一刻化作点点光斑。他的身影开始变得透明,声音却依旧清晰:“傻徒弟,破了心障,才算真的成了神。这幻境,是你自己给自己设的关啊……”

随着老者彻底消散,整个石室开始剧烈震动,石壁像玻璃般层层碎裂。众人脚下的地面突然倾斜,白泽下意识伸手抓住身边的吴邪,却发现周围的景象在飞速倒退——血眼壁、摄制组、塑料骷髅头……那些真假交织的画面像走马灯般闪过,最后定格在他们刚踏入古墓时的圆形墓室。

阳光从墓室顶端的破洞照下来,落在白泽手里的灵剑上,映出他眼角未干的泪痕。胖子揉了揉眼睛:“他娘的……咱们这是……出来了?”

白泽握紧灵剑,指尖的颤抖已经平息。他抬头望向阳光照进来的方向,嘴角缓缓勾起一抹极淡的笑:“嗯,出来了。”

只有他自己知道,刚才那场幻境里,师尊最后那句话不是假的。有些牵绊不是枷锁,而是让神君也能脚踏实地的根——就像他此刻掌心那颗小星辰般的痣,终于敢坦然地晒在阳光下了。

“并没有出来。”白泽的声音冷不丁响起,带着一种穿透虚妄的清明。他抬手按住眉心,灵剑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嗡鸣,剑身上那些刚刚亮起的符文突然黯淡下去,“刚才的‘破障’,才是更深的幻境。”

吴邪一愣,下意识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还残留着阳光的暖意,可指尖触到的石壁却泛着潮湿的凉意,哪有半分阳光穿透的温度?他猛地抬头望向墓室顶端的破洞,那里根本没有天光,只有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像只沉默的眼睛俯瞰着他们。

“不可能!”胖子咋咋呼呼地往破洞底下扔了块石头,石头落进黑暗里,连点回响都没有,“那老神仙……不对,那幻境里的老头,明明把你说破防了啊!”

“正因如此才更可疑。”白泽的目光扫过四周,圆形墓室的石壁上,那些原本模糊的刻痕正在缓缓蠕动,渐渐拼凑出一张张人脸,全是他们方才在幻境里见过的——血眼壁的母体、半截手臂、甚至还有那个和他相似的人偶,“幻境最懂如何用‘真相’包装谎言。它知道我敬师尊,便借师尊之口说‘破心障’,让我以为自己勘破了虚妄,实则是把我往更深的套里引。”

话音刚落,石台上突然传来“咔哒”一声轻响。众人转头看去,只见那具本该化作飞灰的女尸竟重新躺在那里,脖颈上的玉佩正幽幽发光,而她的脸……不知何时变成了白泽师尊的模样,道袍的衣襟上还沾着熟悉的墨痕。

“阿泽,过来。”“师尊”开口了,声音温和得能溺死人,“为师知道你心里苦,过来让为师看看,这些年你瘦了多少。”

白泽握着灵剑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我师尊羽化时,道袍的第三颗盘扣是松的,他总说系紧了喘不过气。可你身上这颗,系得比谁都紧。”

“师尊”脸上的笑容僵住,脖颈猛地向后弯折成诡异的角度,那张温和的脸瞬间裂开,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细齿:“你竟敢拆穿我?!”

随着它的嘶吼,整个墓室开始旋转,石壁上的人脸同时睁开眼睛,齐刷刷看向中央的石台。吴邪突然发现自己的脚动不了了,低头一看,地面不知何时渗出粘稠的黑色液体,正顺着脚踝往上爬,那些液体里还裹着细小的白色虫子,像是某种蛆虫。

“这是‘缚魂泥’!”解雨臣的软鞭在周身甩动,试图逼退那些液体,“被缠上就会被幻境吸走魂魄!”

张起灵的古刀突然插进地面,刀身泛起一层薄霜,那些靠近的黑色液体瞬间冻结。他看向白泽,眼神示意他动手——显然,这位“神君”比他们更清楚破局的关键。

白泽深吸一口气,灵剑指向石台上的“师尊”:“你费尽心机模仿我在意的人,无非是想逼我乱了心神,好趁机夺舍我的神元。可你忘了,我师尊教我的第一课,就是‘辨妄’。”

他手腕翻转,灵剑划出一道金色的弧线,剑气直劈石台。“师尊”尖叫着化作一团黑雾,黑雾里却飞出无数细小的光点,像萤火虫般扑向白泽——那些光点里,竟全是他从小到大的记忆碎片:师尊教他练剑时的耐心、母亲抱着他时的温柔、甚至还有他第一次斩杀恶鬼时的狼狈。

“看看这些!”黑雾里传出诱惑的声音,“这些难道不是真的?难道你要亲手斩断它们?”

白泽的动作顿了顿。他看见记忆里的师尊正笑着递给他一块桂花糕,看见母亲把另一半玉佩塞进他手里,轻声说“等娘回来”。这些画面太真了,真到他几乎要伸出手去触碰。

“白泽!”吴邪突然喊道,声音带着破音,“别忘了胖爷我还在这儿呢!你要是被这些玩意儿勾走,谁带我们出去?”

一句话像冷水泼醒了白泽。他猛地回神,灵剑上的金光骤然暴涨:“真的,我记在心里。假的,就该碎在剑下!”

剑气横扫而出,那些记忆光点瞬间被劈成齑粉。黑雾发出凄厉的惨叫,整个墓室开始剧烈坍塌,石壁上的人脸一张张剥落,露出后面真正的景象——哪是什么圆形墓室,他们分明还在那条布满血眼壁的通道里,只是此刻的肉壁上,裂开了一道巨大的口子,口子深处,隐约能看见一扇刻着神纹的青铜门。

“那才是真正的出口。”白泽喘着气,灵剑拄在地上,“这幻境以心为饵,咱们越是在意什么,它就越会拿什么来缠人。接下来……”

他话没说完,通道深处突然传来一阵悠扬的琴声,那琴声温柔婉转,像极了苏九儿母亲生前最爱弹的调子。苏九儿的脸色瞬间变了,脚步不受控制地朝口子走去:“娘……是娘在叫我……”

“九儿!”白泽急忙去拉她,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弹开。

琴声越来越清晰,连吴邪都恍惚起来,仿佛看见自己铺子的伙计正朝他招手,喊他回去算账。胖子更是直愣愣地往前走,嘴里嘟囔着:“二妞……二妞你等等我……”

只有张起灵和解雨臣还保持着清醒,前者古刀出鞘护住众人,后者软鞭缠上苏九儿的腰,试图把她拉回来。

白泽咬了咬牙,突然抬手用灵剑划破掌心,鲜血滴在剑身上,瞬间燃起熊熊烈焰:“都给我醒过来!这琴声是‘摄魂曲’,听多了会被吸成干尸!”

火焰顺着剑气扫出,琴身音波被灼烧得扭曲变形。苏九儿猛地打了个寒颤,胖子也“嗷”一声回过神,摸着后脑勺骂道:“他娘的,差点就栽在这儿了!”

可就在这时,青铜门突然“吱呀”一声开了道缝,缝里透出柔和的白光,一个苍老的声音传了出来,正是白泽师尊的语调:“阿泽,过来吧,穿过这扇门,你就能真正解脱了……”

白泽看着那道白光,掌心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知道,这才是幻境最后的杀招——用最渴望的“解脱”,引他主动走进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