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它在学我们(2 / 2)

吴邪突然想起在幻境里那狠狠一砸,想起掌心的血和大腿的疼,原来真正能破局的,不是力气,也不是计谋,是敢认疼、敢认栽的那股子劲。

天快亮时,老道士指了条下山的路。“顺着这条道走,半天就能到镇上。”他站在庙门口,火塘的光映着他的影子,“别回头,它还在看。”

几人顺着山道往下走,晨光刺破云层时,终于看到了山脚下的炊烟,带着柴火和米粥的香味,真实得让人想哭。胖子第一个冲出去,边跑边喊:“老子要吃三碗面!加双份肉!”

吴邪跟在后面,脚步轻快,山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松针和泥土的味道。他摸了摸内袋里的青铜碎片,还是冰凉的,但掌心的温度已经把它焐得有了点暖意。

张起灵走在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那座山,朝阳正把山顶染成金色,看起来和平常的山没什么两样。他收回目光,加快脚步,追上前面说笑的三人。

山道上,他们的脚印深深浅浅,沾着泥土和草屑,很快会被风吹平,被雨打湿。但那些伤口的疼,掌心的血,还有老道士火塘里的火星子,都在清清楚楚地说:他们真的走出来了,从那座靠念想活着的活墓里,带着一身烟火气,走进了真正的天亮里。

松针在火塘里噼啪爆开时,老道士的目光刚扫过白泽按在膝头的灵剑。那剑身明明灭灭的光里,隐约浮着几缕银丝,像被晨露浸过的龙须——寻常法器绝无这般灵气,更别提剑穗上那颗不起眼的珠子,在火光下流转着极淡的七彩光晕,分明是天界才有的“照尘石”。

老道士的脸色“唰”地白了,手里的草药包“啪嗒”掉在地上,干枯的叶片撒了一地。他盯着白泽心口那道若隐若现的银纹,那纹路随着呼吸起伏,像条蛰伏的白龙,正是古籍里记载的神君本命印。

“噗通”一声,老道士直直跪了下去,膝盖砸在泥地上的声音闷得发沉。他双手按地,额头几乎贴到火塘边的碎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小道……小道不知神君驾临,护山不力,罪该万死!”

胖子刚把草药糊上手背,吓得差点把剩下的药扔了:“哎哎,道长你这是干啥?快起来!”他想去扶,却被老道士猛一摇头躲开。

“不可!”老道士的声音更哑了,“神君真身怎可随意触碰?是小道眼浊,竟没看出您身上的天界气……那活物敢在您面前作祟,真是活腻了!”

白泽的指尖顿了顿,灵剑上的光倏地收了,照尘石也隐去了彩光,变回普通的木珠。“起来说话。”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早已不是什么神君,不过是个过路的。”

“神君说笑了。”老道士依旧跪着,肩膀微微发颤,“您胸口的龙纹,是当年劈开弱水时留下的本命痕,三界独一份。小道祖上曾是天界守炉的童儿,听老辈说过您的模样……”

吴邪这才惊觉,白泽自始至终都没真正慌过。无论是活墓收缩还是幻境丛生,他总能最快找到破绽,仿佛那些黑暗里的伎俩在他眼里不过是孩童玩闹——原来不是他胆子大,是这活墓在他面前,根本不够看。

张起灵突然看向庙外,晨光正顺着门缝爬进来,在地上投出细长的光带。“它在退。”他言简意赅,古刀轻轻颤动,像是感应到了什么,“怕他。”

老道士这才敢抬头,偷偷瞟了白泽一眼,又赶紧低下头:“那是自然!您当年在昆仑墟斩过比这凶百倍的魇兽,它不过是个靠着活祭苟活的杂碎,闻着您的气就得缩成一团!”他从怀里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铜铃,双手捧着递上前,“这是祖上留下的‘破妄铃’,您带着,往后三界邪祟,闻着声就不敢靠近。”

白泽没接铜铃,只是看了眼火塘:“你守在这,不是为了指路吧。”

老道士的身子僵了僵,半晌才苦笑:“瞒不过神君。当年祖上犯错被贬下凡,临终前让我守着这山,说总有一天您会路过……这破妄铃,本该早就还给您的。”

胖子听得云里雾里,捅了捅吴邪:“天真,这白泽……真是个神?”

吴邪还没来得及回答,白泽已经站起身,灵剑归鞘时发出清越的响声,震得庙梁上的灰尘簌簌往下掉。“铃铛你留着。”他看了眼老道士,“守好你的山,别让它再醒。”

老道士连忙磕头:“谨遵神君谕令!”

等几人走出山神庙,晨光已经铺满了山道。胖子忍不住问:“我说白泽,你真是什么神君?那你当初跟我们倒斗,是不是跟玩似的?”

白泽笑了笑,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指着远处的镇子:“再不走,面馆该关门了。”

吴邪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想起在活墓里,他说“毁不掉就恶心它”时的样子,想起他划破掌心喂血时的毫不犹豫——原来那些看似随性的举动,背后藏着这样的底气。

张起灵走在旁边,古刀的穗子被风吹得飘起来。他侧头看了眼白泽,又很快转回去,嘴角似乎极淡地勾了一下。

山道尽头的镇子已经升起炊烟,牛肉面的香气顺着风飘过来,混着油条的酥脆味。胖子第一个冲了出去,大喊着要加双份肉,白泽紧随其后,背影在晨光里显得格外轻快,仿佛卸下了什么重负。

吴邪摸了摸口袋里的青铜碎片,突然觉得这趟倒斗,好像捡了个比西周鼎还值钱的秘密。他加快脚步追上几人,阳光落在他们身上,把影子拉得很长,再没有一丝阴翳能追得上了。

破妄铃突然发出刺耳的嗡鸣,震得吴邪耳膜发疼。他猛地回头,山神庙的轮廓正在变淡,老道士递出铜铃的手僵在半空,袖口渗出的黑丝正顺着胳膊往上爬——那根本不是人的皮肤,而是活墓石壁上那种黏腻的纹路。

“操!又是幻境!”胖子刚敷上草药的手背突然灼痛,低头一看,那些凉丝丝的草药竟变成了蠕动的黑虫,正往肉里钻。他一把将虫子拍掉,手背上的水泡已经溃烂,流出的不是脓水,而是熟悉的腥甜黑液。

白泽的灵剑瞬间出鞘,剑光扫过之处,晨光像碎玻璃一样炸开,露出后面暗沉的通道石壁。刚才还飘着炊烟的镇子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蜿蜒的石缝,里面渗出的黑液正顺着他们的脚印往回爬,像在重新编织一张网。

“它连你的气息都敢模仿了。”白泽的声音带着罕见的冷意,剑身上的照尘石爆发出刺眼的光,将老道士的幻景彻底撕碎——所谓的“守庙人”不过是堆裹着腐布的枯骨,手里的铜铃是块嵌着黑液的石头,而那火塘里的火星,根本是磷火石的冷光。

张起灵的古刀深深劈进地面,石屑飞溅中,吴邪看清了脚下的“山道”——哪里有什么泥土草木,分明是活墓的血肉层,他们踩过的每一步都留下了深深的脚印,正被缓慢地蠕动着填补。

“它在消化我们的‘信任’。”张起灵拔刀的瞬间,刀身映出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他们一直以为的“下山”,其实是在沿着活墓的内壁转圈,那些看似开阔的视野,不过是它刻意撑开的腔道,而刚才白泽显露的“神君气息”,竟让它变得更加兴奋,石壁上的纹路蠕动得更快了,“越信什么,它越会用什么来骗。”

胖子一脚踹向旁边的“枯骨”,腐布散开,露出里面缠绕的黑丝,像无数细小的吸管。“那现在咋办?连白泽的神格都镇不住它?”

白泽的掌心渗出鲜血,滴在剑身上,照尘石的光芒与黑液碰撞,发出滋滋的响声。“它不是不怕,是在赌。”他看向通道深处,那里隐约传来心跳般的搏动声,“赌我们会因为‘有靠山’而放松警惕,赌我们会信‘神君能解决一切’的念头——它吃的就是这个。”

吴邪突然想起老道士说的“靠吃人的念想活着”,后背一阵发凉。原来从老道士下跪的那一刻起,他们就又掉进了新的陷阱——这活墓不仅能模仿恐惧,还能模仿依赖和侥幸。

“那破妄铃是假的,老道士是假的,连‘它在退’都是假的。”吴邪攥紧掌心,伤口的疼痛异常清晰,“它只是换了种方式让我们‘认命’。”

张起灵突然转身,古刀指向他们来时的方向——那里的石壁正在收缩,刚才被撕碎的“山神庙”幻景碎片,正化作黑丝重新凝聚,像要织成一张更密的网。“没有退路,也没有捷径。”他的目光扫过三人,“只能往前走,破掉它的芯。”

白泽收起灵剑,照尘石的光芒敛去,重新变回普通的木珠。“他说得对。”他抹掉掌心的血,“我是不是神君,救不了我们。能破局的,从来只有我们自己的疼和醒。”

胖子骂了句脏话,捡起地上的工兵铲:“行!那就再跟它干一架!胖爷我就不信了,还治不了个坟头了!”

通道深处的搏动声越来越响,像在给他们倒计时。吴邪看着手腕上重新浮现的青痕,突然笑了——至少这次,他看清了幻境的裂缝。掌心的血还在流,滴在脚下的血肉层上,发出滋滋的响声,那是真实的痛感在宣告:他们还没输。

张起灵已经迈步向前,古刀的穗子在黑暗中划出冷冽的弧线。吴邪和胖子紧随其后,白泽走在最后,灵剑的光不再耀眼,却稳稳照亮着前方的路——没有神佛庇佑,没有捷径可走,只有四个带着伤的人,在活墓的肌理深处,一步一步地,朝着它的心脏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