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对着荷包犯愁时,斜对面的吊脚楼二楼,一扇木窗悄悄推开了一道缝。
苗灵儿躲在窗后,只露出一双眼睛,定定地望着坐在门口的阿赞林。
当看到他把荷包捧在手里,指尖反复摩挲时,她的心“咚”地跳了一下,脸颊“腾”地红了。
“他在看……他一直在看荷包。”她悄悄攥紧了窗沿的木棱,指尖泛白,嘴里喃喃自语,“肯定是喜欢的,不然怎么会看得这么出神?”
从小到大,苗灵儿在寨里都是众星捧月的圣女,性子里既有苗家姑娘的直率,又带着几分被宠出来的古怪。
有时候能对着蛊虫自言自语半天,像个疯丫头;有时候又会对着月亮发呆,露出小女儿家的羞怯。
二十出头的年纪,在苗疆早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可她偏不,当众放话说:“想娶我,先在蛊术上赢过我再说。”
这话一出,寨里的年轻小伙个个卯足了劲练蛊。阿晨为了她,把噬心蛊养得比师父的还凶;隔壁寨的阿玉更是揣着蛊罐在她窗下守了三天三夜,就为了讨句话。
可苗灵儿谁也看不上,总觉得那些小伙子的蛊术里少了点什么,直到昨天看见阿赞林解蛊时,那股沉着又凌厉的劲儿,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心里的迷雾。
“机会是抢来的,不是等来的。”她对着窗缝里的影子小声说,眼里闪过一丝狡黠。
昨晚塞荷包时的紧张还没褪去,此刻看着阿赞林对着荷包出神,那份紧张渐渐变成了雀跃。
她悄悄退后一步,从匣子里摸出一只通体翠绿的蛊虫,指尖轻点虫背,低声念了句咒语这是她养的“传讯蛊”,或许,该找个机会,亲自去问问他的心意。
楼下的阿赞林还在对着荷包发愁,完全没察觉自己早已成了别人的“目标”。
晨雾渐渐散去,阳光爬上对面的吊脚楼,照得窗缝里的那道身影愈发朦胧。
他捏着荷包站起身,打定主意:等会儿见了苗灵儿,不管怎么说,都得把这烫手的物件还回去。
可他不知道,苗疆的姑娘一旦认定了心意,就像她们养的蛊虫一样,缠上了,就不会轻易松口。这场由荷包引发的风波,才刚刚开始。
“苏大哥,你醒啦?”阿洛的大嗓门从石阶下传来,快步走上前来,“快跟我去厨房,早饭刚做好,热乎着呢。”
阿赞林把荷包往怀里一揣,跟着阿洛往厨房走。
刚拐过吊脚楼的转角,就听见里面传来叽叽喳喳的说话声,推门一看,十几个年轻弟子正围坐在长桌旁,男男女女挤了满满一桌,蒸汽混着饭菜的香气扑面而来。
莎莎、阿敏几个姑娘也在,今天穿得比昨天更鲜亮些莎莎的围裙上绣了朵新摘的山茶花,阿敏头上多了支银蝴蝶簪子,桂香、静静、余香她们也都收拾得干干净净,见阿赞林进来,原本热闹的厨房一下子安静了半秒,几个姑娘的脸蛋“唰”地红了,像熟透的山楂果,低着头假装扒拉碗里的粥,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往他身上瞟。
阿赞林心里明镜似的,瞥见她们手里悄悄攥着的东西莎莎袖口露出半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阿敏桌角放着条靛蓝色的腰带,上面还缀着小银铃,显然都是有备而来。
他心里暗暗叫苦,面上却只能装作没看见,对着众人笑了笑:“早啊,各位。”
“苏大哥早!”男弟子们倒是坦荡,纷纷招呼他坐下。
阿洛把他拉到主位,转身端来一大盆白粥,又摆上几碟小菜:“苏大哥,早上简单吃点,都是寨里常吃的,别嫌弃。”
桌上摆着腌得酸脆的萝卜条、炒得喷香的花生米,还有一盆盐焗黄豆,颗颗饱满,透着咸香。
众人围着桌子坐下,稀里呼噜地喝起粥来。
姑娘们时不时偷偷看阿赞林,想找机会递东西,又怕被旁人笑话,手心里都攥出了汗。
阿敏鼓足勇气,刚想把腰带往他手边推,就见莎莎抢先一步,夹了一筷子花生米放进他碗里,红着脸说:“苏大哥,尝尝这个,我娘昨天刚炒的。”
“谢谢莎莎姑娘。”阿赞林赶紧道谢,埋头喝粥,假装没看见她手里捏着的荷包。
就在这时,窗外的阳光终于挣脱云层,斜斜地照进厨房,正好落在阿赞林身上。
金色的光缕穿过他的发梢,在肩头织成一层薄薄的光晕,连他喝粥时认真的侧脸都染上了暖意。
姑娘们看得都呆了,手里的动作也停了下来阳光里的他,少了几分降头师的神秘,多了几分烟火气,竟比寨里最亮的太阳还要让人挪不开眼。
“苏大哥,”阿洛啃着玉米饼子,大大咧咧地问,“今天要不要去寨后的瀑布转转?
那里的水可清了,好多姑娘都爱去那儿洗衣裳。”他说着,还朝莎莎她们挤了挤眼,显然是想给大家创造机会。
莎莎她们立刻抬起头,眼里闪着期待的光,等着阿赞林的回答。
阿赞林一口粥差点喷出来,正想找个借口推辞,怀里的荷包却硌了他一下,让他突然想起苗灵儿不知道她这会儿在做什么?
阳光越发明媚,厨房的蒸汽在光束里翻腾,混着饭菜的香气和姑娘们的心跳声,热闹得像一锅沸腾的甜酒。
阿赞林知道,今天怕是躲不过去了,只是这接二连三的心意,到底该怎么处理才好?
他看着碗里的花生米,忽然觉得这早饭吃得比斗蛊还让人紧张。
阿赞林放下碗筷刚站起身,说了句“我吃好了,你们慢用”,就转身去灶台边打了一盆温热的稀粥,打算先回去给乌鸦喂饭。
“苏大哥,这饭我去喂吧!”阿洛“腾”地站起来,一把接过他手里的粥盆,脸上带着诚恳的歉意,“乌鸦兄弟是被我的血虫蛊伤了,这份亏欠理该我来补。
你刚醒,正好去寨里转转,透透气。”他把粥盆往旁边一个兄弟手里一递,又对阿赞林说,“你可千万别推辞,不然我这心里总跟揣着块石头似的,不踏实。”
阿赞林见他态度坚决,只好点头:“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不麻烦!”阿洛笑着摆手,转身就带着粥盆往后院客房去了。
他刚走,桂香就红着脸凑上来,手里还攥着块绣着山雀的帕子:“苏大哥,这早饭吃得多,不如我们带你去后山的瀑布逛逛?那儿的风景可好啦,正好消消食。”
“是啊是啊,”莎莎、阿敏她们也跟着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附和,“那瀑布从崖上掉下来,跟白布似的,可壮观了!”“水里还有好多小鱼,能看得清清楚楚呢!”
她们说着手脚也快,不由分说就拉着阿赞林的胳膊往外走,指尖的温度透过衣袖传过来,带着姑娘们特有的细腻。
这些苗家姑娘是真不扭捏,喜欢就大大方方地靠近,拉着人的时候力气不大,却带着股让人没法拒绝的热情,完全没有城里姑娘的那种拘谨。
阿赞林被她们簇拥着往外走,耳边是叽叽喳喳的笑语声,鼻尖萦绕着她们发间淡淡的草药香,心里那点因荷包而起的焦虑,不知不觉就淡了些。
穿过几片竹林,绕过一道山梁,远远就听见“哗哗”的水声,像无数只手在拍打岩石。
再往前走几步,一道白练似的瀑布突然撞进眼里只见水流从几十丈高的崖顶奔涌而下,砸在底下的深潭里,溅起漫天的水雾,阳光下还能看见淡淡的彩虹。
潭水清澈见底,能看见水底圆润的鹅卵石,偶尔有几尾银鱼游过,惊得水面泛起圈圈涟漪。
“怎么样,苏大哥,好看吧?”阿敏指着瀑布,眼里闪着光。
阿赞林站在潭边,看着那奔腾不息的水流,听着震耳的水声,只觉得心胸都开阔了山里的空气清新得很,混着水汽的湿润,吸一口都觉得浑身舒坦。
他转头看向身边的姑娘们,她们的笑脸在水光山色里格外明媚,像一朵朵迎着阳光的山茶花。
“确实漂亮,”他由衷地赞叹,“比我走过的许多地方都要清净,有灵气。”
姑娘们听了,笑得更欢了。
莎莎趁机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软乎乎的,正是那个绣着并蒂莲的荷包:“苏大哥,这个……送你,当个念想。”
阿赞林刚想推辞,阿敏又把那条缀着银铃的腰带递过来:“还有我的这个,苏大哥你看,这铃铛可好听了。”
一时间,荷包、发簪、手帕纷纷递到他面前,姑娘们的脸颊红得像天边的晚霞,眼里满是期待。
阿赞林看着手里突然多出来的一堆物件,又看了看眼前这些真诚的笑脸,只觉得这瀑布的水声再大,也盖不过自己“咚咚”的心跳声。
这苗疆的山美,水美,人更美,可这份热情,实在让他有些招架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