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蒋天生会把东兴交给乌鸦,这个人,是真的有两把刷子,比他狠,比他能忍,也比他运气好。
“收拾东西吧。”陈浩南站起身,太师椅被他推得往后滑了半米,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天亮之前,带能走的兄弟走,去码头,我已经让人联系船了。”
山鸡和大天二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松口气的神色,赶紧应声:“好!我们这就去安排!”
“南哥,那这些地盘……”陈耀犹豫着问。
陈浩南回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洪兴旗帜,那面染过血的旗帜此刻耷拉着,像只折了翅膀的鸟。“给他们。”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比哭还难看的笑,“留着命,总有拿回来的一天。
角落里的兄弟们听到“跑路”两个字,有的红了眼眶,有的长舒一口气,更多的人默默站起身,开始收拾自己的东西。
议事厅里响起窸窸窣窣的响动,夹杂着压抑的咳嗽声和叹息声。
陈浩南走到窗边,掀开窗帘一角,看向外面漆黑的街道。
远处隐约传来警笛的声音,还有东兴那边隐约的欢呼那是对方在庆祝胜利。
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直到渗出血来。
输了,这次是真的输了。
但他没死,兄弟们也没死,只要命还在,总有卷土重来的机会。
他最后看了一眼这栋承载了他半生荣辱的议事厅,转身大步向外走去。“走!”
门外,夜色正浓,码头的方向传来轮船的汽笛声,悠长而苍凉,像是在为这群败走的江湖人,奏响最后的挽歌。
维多利亚港的码头,凌晨的海风带着咸腥的凉意,卷着远处货轮的鸣笛声掠过栈桥上的铁皮棚。
一艘漆成深蓝色的货船静静泊在泊位上,巨大的船身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甲板上亮着几盏昏黄的灯,映着搬运工忙碌的身影他们是陈浩南花钱雇来的,对外只说是帮“富商”转运私人物品。
栈桥上停着五辆黑色轿车,车门敞开着,陈浩南的手下们正拎着沉甸甸的行李箱往船上搬。
箱子是统一的银色硬壳款,表面贴着海关免检的标签,里面塞满了成捆的钞票和金条那是他们这些年在香港捞的钱和金条,通过各种渠道洗白,换成了可以在任何国家合法流通的货币和硬通货,沉甸甸的,压得人手腕发酸。
陈浩南站在最前面的车旁,手里捏着一支没点燃的烟,望着远处香港岛的轮廓。
天际线已经泛起一丝鱼肚白,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在晨光中反射出微弱的光,像一串散落的珍珠。
这是他生活了三十多年的城市,从油麻地的街头混混到铜锣湾的话事人,这里的每条街、每盏灯,都刻着他的血与汗。
“南哥,都搬得差不多了。”山鸡走过来,他的胳膊还吊在脖子上,脸上带着未愈的伤痕,“船家说,天亮前必须启航,再晚就赶不上洋流了。”
陈浩南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那片熟悉的天空。
晨雾渐渐散去,云层被染成淡淡的粉紫色,天快亮了。
可这黎明,却不属于他。
他深吸一口气,将那支烟塞进裤兜,转身走向舷梯。
皮鞋踩在铁质的梯级上,发出“噔噔”的轻响,在空旷的码头格外清晰。
山鸡、大天二、蚱蜢,陈耀跟在他身后,几个核心心腹依次上了船,没人说话,只有行李箱滚轮摩擦甲板的声音,像一场无声的告别。
站在甲板上,陈浩南扶着栏杆,回头望去。
栈桥上的轿车已经驶离,搬运工也收工了,码头渐渐恢复了寂静,只剩下海浪拍打船身的声音。
香港的轮廓越来越远,那片他曾誓死守护的土地,此刻像一幅正在褪色的画。
“英雄也会落幕啊……”他低声呢喃,声音被风吹散。
年轻时总以为自己能纵横江湖一辈子,能守住洪兴的荣耀,可到头来才发现,再厉害的角色,也敌不过时势,敌不过那句“长江后浪推前浪”。
大天二递过来一瓶啤酒,瓶身凝着水珠:“南哥,别想了。
这时代,本来就是年轻人的。”
陈浩南接过啤酒,没喝,只是看着瓶身上倒映的自己头发凌乱,眼神疲惫,再也不是那个在铜锣湾挥斥方遒的“靓仔南”了。
可他眼底深处,却藏着一丝不甘的火苗。
“落幕?”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狠劲,“我陈浩南的戏,还没唱完。”
他举起啤酒瓶,对着远处的香港岛,像是在起誓:“我发誓,总有一天,我会回来!
到时候,一定要亲手砍下乌鸦的脑袋,夺回铜锣湾!这香港,不是他一个人说了算的!”
山鸡几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振奋。
他们举起酒瓶,重重撞在一起来:“对!我们一定会回来的!”
“呜
货船鸣响了汽笛,缓缓驶离码头,朝着公海的方向而去。
甲板上的人渐渐散去,只剩下陈浩南还站在栏杆边,望着那片越来越小的土地,直到它彻底消失在晨雾里。
海风吹起他的衣角,带着咸湿的气息,也带着遥远的希望。
或许此刻他是败走的丧家之犬,但只要这口气还在,只要兄弟们还在,总有卷土重来的一天。
香港的天,亮了。而属于陈浩南的下一场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天刚蒙蒙亮,铜锣湾的街面还浸在晨雾里,一个穿着东兴马甲的小弟就骑着摩托车,风风火火地冲到堂口,手里的手机贴在耳边,声音急得发颤:“刀哥!不好了!
我们早上带兄弟去收洪兴的场子,推门一看,里面空无一人!”
电话那头的阿刀刚给乌鸦换完药,闻言皱起眉头:“空无一人?什么意思?”
“就是洪兴的人全跑了!”小弟的声音透过电流传来,带着难以置信的急切,“铜锣湾的几个赌档、夜总会,还有仓库,全空了!
值钱的东西被搬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满地烟头和碎玻璃,连桌椅都被劈了烧了!”
阿刀心里咯噔一下,挂了电话就往病房跑。
乌鸦刚醒没多久,正靠在床头喝粥,脸色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往日的锐利。
“老大,不好了!”阿刀推开门就喊,“洪兴的人跑了!他们在铜锣湾的地盘全空了,人财物都没了!”
乌鸦舀粥的手顿了顿,随即放下勺子,嘴角勾起一抹冷笑,笑声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跑了?跑得倒快。”
他挠了挠刚长出些发茬的头皮,眼神里闪过一丝不屑,“跑了正好,省得我们动手清理,还能省点力气。”
“那地盘怎么办?”阿刀追问。
“还能怎么办?”乌鸦靠在床头,指节轻轻敲着被子,“让兄弟们把那些场子收拾干净,该修的修,该换的换,重新装修一遍,尽快开门营业。”
他顿了顿,语气陡然变得狠厉,“现在洪兴跑了,整个香港就是我们东兴的天下!
我倒要看看,还有哪个不长眼的敢跟我们作对洪兴就是他们的前车之鉴!”
“是!老大!我这就去安排!”阿刀精神一振,转身就往外走,脚步轻快得像踩了风。
病房里刚安静下来,阿赞林就推门走了进来。他穿着一身黑色衣服,脸色比昨天好了些,但眉宇间仍带着一丝疲惫。“乌鸦,你怎么样了?”
乌鸦连忙坐直身子,脸上露出感激的神色:“师傅,我没事了,就是还有点虚。”他看着阿赞林,语气诚恳,“这次真多亏了您,要不然我这条命,怕是真要交代在医院了。”
阿赞林摆了摆手:“你是我徒弟,我自然不会见死不救。”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看着窗外渐渐亮起的天色,“我在香港再休息几天,就要离开了。”
“离开?”乌鸦愣了一下,连忙追问,“师傅,您要去哪里?我跟您一起去!
我还想跟着您继续学法术呢!”
阿赞林看了他一眼:“你这帮派的事情怎么办?
刚拿下香港的地盘,正是需要人盯着的时候。”
“没事!”乌鸦满不在乎地摆手,“我让阿刀他们盯着就行,反正现在东兴在香港说了算,没人敢动我们的场子。”
他凑近了些,眼里满是期待,“师傅,您到底要去哪里?”
阿赞林沉吟片刻,缓缓开口:“我准备去苗疆一趟。”
他抬手按了按胸口,那里还残留着与巫供奉斗法时被阴咒反噬的隐痛,“这次为了救你们,跟那阴山派的老东西硬拼,受了点内伤,普通药物治不好。
苗疆有种特产的草药,能解阴邪之气,正好去寻一些。”
他顿了顿,语气里多了几分凝重:“另外,我还要去那边追查九菊一派的残余势力。
上次在日本让他们跑了,留着始终是个祸害,正好趁这次机会斩草除根。”
乌鸦一听,连忙道:“师傅,您的伤严重吗?要不要叫医生来看看?”
“不用。”阿赞林摇头,“这是被阴咒所伤,寻常医生治不了,只能靠苗疆的草药慢慢调理。”
“那我跟您一起去!”乌鸦立刻说道,眼里闪着兴奋的光,“等我再养两天,能下床了就跟您走。
苗疆我还没去过呢,正好跟您长长见识,顺便帮您对付那些九菊派的杂碎!”
阿赞林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嘴角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也好。你刚经历过阴咒,正好去苗疆清静几天,也能跟着学学辨识草药,对你修行有好处。”
“太好了!”乌鸦喜出望外,仿佛瞬间忘了身上的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