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汉中王”这耀眼的光环下,自己这个盟友,顿时觉得自己矮了一头,仿佛成了天下的笑柄。这让他孙仲谋的脸面往哪里放?让江东孙氏的脸面往哪里放?
而这地位的落差,又瞬间勾起了他对荆州的无尽恨意。
赤壁之战,是他江东儿郎血战,是他坐镇南徐运筹帷幄,是他举江东之力提供粮草军械,才一把火烧退了曹操!可结果呢?刘备这个一直龟缩在襄阳,实力弱小的“盟友”,却趁机窃取胜利果实,拿下了荆州大半壁江山,坐享其成!他最终竟是为人作嫁!
这也就罢了,更让他怒火中烧的是陆逊!那个被他一度忽视的江东俊才,竟投靠了刘备,还成了对方的女婿,官拜长沙太守!不久前,吕蒙精心策划的奇袭,三万精锐,竟被这个“叛徒”、“书生”识破,一举击退,还折损了大将潘璋!如今陆逊在刘备麾下官拜安南将军,守卫荆南以拒江东,这无异于在他心头狠狠插了一根刺,时时提醒着他的失败和背叛。奇耻大辱!新仇旧恨,此刻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中翻滚激荡,几乎要破膛而出!
然而,孙权终究是孙权。盛怒之后,是远超常人的隐忍与算计。他脸上的暴怒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冰冷与阴沉。他对刘备,是“五分恨,五分算”。
他恨刘备的超越,恨荆州的失去,恨陆逊的背叛。但他更在精密地计算着,如何在这全新的、对他极为不利的局势下,为江东谋取最大的利益,乃至翻盘的可能。
他缓缓坐回原位,目光扫过殿下匍匐的群臣,最后落在鲁肃和武将行列中目光凶狠的吕蒙身上。
“都退下。”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
乐师、舞姬、侍从如蒙大赦,慌忙退走。文武百官也面面相觑,依次躬身退出大殿。很快,偌大的殿内,只剩下孙权、鲁肃、吕蒙等寥寥数名核心心腹。
空气依旧凝重。
孙权没有立刻说话,他手指敲击着残存酒渍的案面,发出沉闷的嗒嗒声。良久,他才开口,声音低沉:
“天下二王并立,曹操是魏王,刘备是汉中王,”他声音带着一丝自嘲和冰冷,“那我孙权算什么?算他们脚下的一个诸侯吗?” 这番话,深深刺痛了他内心最敏感的神经。称王的欲望,从未像此刻这般强烈而迫切,手下那些劝进的声音,开始在他耳边清晰地回响起来。
但比称王欲望更迫切的,是生存的危机。鲁肃多年前在他榻上策划的“竟长江所极,据而有之,然后建号帝王以图天下”的战略,此刻无比清晰地浮现在脑海。然而,如今这“长江所极”的上游,却牢牢掌控在刘备手中!
“如今这个盟友已经成了榻上虎!”孙权敲打着地图上的荆州,“他的膨胀,已经超出了我能容忍的极限。一个占据近半壁江山、携大胜之威的汉中王,下一个目标会是谁?他还会容许我江东安稳地隔江而治吗?荆州问题,如今已不是我们攻不攻了,而是他随时可以顺流而下,直捣建业!”
他真正感受到了“唇亡齿寒”的压力,只不过现在,那刺骨的“寒”意,更多来自西面那位新晋的汉中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