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封示意他坐下:新都情况如何?
回将军,新都守将见我军势大,未作抵抗便开城投降。城内军械粮秣、粮草充足,都已封存,听候大王处置。冯习汇报道,声音洪亮有力。
刘封紧绷的下颌线终于松弛下来,长长地、无声地呼出一口浊气。仿佛压在心头的巨石被移开了一块。他走到那张绘制着蜀中地形的大羊皮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代表新都的那个墨点上。
“新都……新都……”他喃喃自语,指尖在那一点上反复摩挲,眼神锐利如鹰隼,在地图上迅速向北移动,掠过代表崇山峻岭的扭曲线条,最终停留在葭萌关、剑阁这些扼守蜀道咽喉的关隘名称上。北方的援军,像一片悬而未落的阴云,始终是他心头最大的隐忧。成都久困,北方的刘璋旧部或汉中张鲁,绝不会坐视不理。新都,正是这道咽喉上的锁钥!
帐内短暂的胜利喜悦被一种更深的思虑取代。张苞和关兴也收敛了笑容,目光随着刘封的手指在地图上逡巡,空气再次变得凝重。
“冯习!”刘封猛地抬头,声音斩钉截铁,目光投向这位身材敦实、面容沉毅的将领。
“末将在!”冯习闻声,抱拳躬身,动作干脆利落,没有半分拖泥带水。
刘封盯着他,眼神如炬:“新都重地,乃阻遏北方援军之门户。命你即刻点齐三千精锐,驰往新都!入城之后,整饬防务,加固城垣,多备滚木礌石,深挖壕堑!我要你在那里挡住可能从北边来的援兵。”他的语速极快,每一个字都带着不容置疑的分量,“雒城被父亲大军围困,应该不会有大军来援;但是葭萌关的扶禁、向存麾下尚有一万大军,得到消息后,肯定会回援成都。你的任务就是守住新都,确保北边来的援军无法与成都守军汇合。我要你日夜打探北边的军情,一旦发现援军踪迹,无论昼夜,即刻快马飞报!不得有误!”
“末将遵命!”冯习的回答没有丝毫犹豫,声如洪钟,震得帐布似乎都在微微发颤。他再次深深一躬,随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出帐外。
刘封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帐帘之后,又缓缓移回地图上那小小的新都二字,眼神深邃如渊。
新都城的城墙在经历短暂的易帜慌乱后,迅速恢复了秩序。城头上,“汉”字大旗取代了原先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冯习治军,素以严谨着称。他带来的三千人马,如同最精密的机括,有条不紊地嵌入这座刚刚归降的城池。
城门口,巨大的原木被数十名赤裸上身的壮汉喊着号子拖拽到位,铁皮加固的厚重门扇发出沉闷的呻吟重新闭合,巨大的门闩轰然落下。城墙上,士兵们挥汗如雨,用木槌和铁钎将那些在招降过程中被刻意破坏或自然松动的雉堞重新垒砌加固。更多的士兵在城外挖掘着,深阔的壕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延伸,挖出的泥土被拍打在壕沟内侧,形成新的护坡。滚木和巨大的石块被源源不断地搬运上城头,在女墙后堆积如山。空气中弥漫着新鲜泥土的气息、汗水的咸腥以及一种金属和皮革摩擦特有的味道。
冯习本人如同一块沉默的礁石,矗立在城楼最高处。他布满风霜的脸庞上毫无表情,那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穿透午后有些迷蒙的水汽,越过城墙外一片片在夏日依旧葱绿的稻田和桑林,死死地投向北方。那里,是层峦叠嶂的暗影,是通往蜀道、通往梓潼、通往一切潜在威胁的方向。他几乎不眠不休,除了必要的巡视和部署,大部分时间都钉在这了望的位置。他派出了麾下最机警的探马,像撒豆子一样撒向北面的山林小道、河流渡口。命令只有一个:盯死北面,任何风吹草动,立即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