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封站在城楼上,望着长江上星星点点的渔火,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斑驳的城墙砖石。两天前攻下这座巴蜀重镇后,将士们都在欢呼雀跃,唯有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将军,众位将军已在议事厅等候。亲兵在身后轻声提醒。
刘封收回目光,大步流星地走下城楼。议事厅内,十余名将领分列两侧,见他进来,齐刷刷地抱拳行礼。烛火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显得格外高大。
诸位不必多礼。刘封在主位落座,目光扫过每一张面孔,江州已下,然益州未平。今日召集诸位,便是商议下一步进军路线。
“少将军!”任晖猛地跨前一步,声如洪钟,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寂。他重重拍在铺着江州地图的木案上,震得案上几支令箭微微跳动。“江州、垫江已下,军威正盛!末将以为,当乘此锐气,沿涪江一路向西!拿下德阳、广汉,直逼雒城,与主公汇合,成都便如探囊取物!”他手指在地图上用力划过,仿佛那胜利之路已被他铁掌劈开,唾手可得。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一片附和。几位性急的将领纷纷上前,手指几乎都戳向了地图上那条蜿蜒西去的涪水。他们的眼神炽热,脸上还残留着刚刚破城的兴奋与对更大功勋的渴望。
“少将军,机不可失啊!”
“正是!一鼓作气,打进成都!”
“沿涪水大道,正合兵法!”
刘封端坐于主位,年轻的脸上看不出多少破城的狂喜,只有一种与他年龄不太相称的沉静。他微微垂着眼睑,目光落在案上地图那条代表涪江的墨线上,手指无意识地轻轻敲击着坚硬的扶手,发出笃笃的轻响。这声音在一片嘈杂的请战声中,显得异常清晰而冷静。他没有立刻回应那些激越的声音,反而将目光转向了侧席。
那里,端坐着一位身着深青文士袍的老者——桓阶。他须发已见斑白,身形清癯,此刻正捻着颔下几缕稀疏的胡须,眉头紧锁,目光在地图上涪江岸边那片代表巴郡、巴西郡的区域反复巡弋,仿佛要从那简单的线条和墨迹中,窥见隐藏的刀光剑影。
“少将军,”桓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石般的穿透力,瞬间压下了厅内的喧嚣。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古井深潭,直直看向刘封,每一个字都吐得清晰而沉重,“诸位将军锐意进取,诚然可嘉。然则,荆州大军此番深入蜀地,声势浩大,刘璋庸懦,惊惧之下,必寻外援以自保。”他顿了顿,手指移向地图北端,“我等不得不防汉中张鲁,近在咫尺,刘璋、张鲁二人,虽往日龃龉不断,然此生死存亡之际,唇亡齿寒,焉能不暂时捐弃前嫌,联手抗我?”
“桓公老成谋国,所言极是。”刘封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稳定,瞬间抓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他站起身来,高大的身影在火光映照下显得异常挺拔,带着一股决断的力量。“涪江一线,此路看似通衢,实乃荆棘密布,虎狼盘踞之地。”他的目光缓缓移向地图的另一侧,手指沿着代表长江的粗重墨线向下,然后猛地一折,指向那条汇入长江、斜斜插入蜀地腹心的支流——沱江。“我意已决!大军主力,不沿涪江西进!”
此言一出,厅中一片愕然。不沿涪江,那该往何处?
刘封的手指如铁钎般钉在沱江的起点,声音斩钉截铁:“由江州顺江南下,转入沱江,溯流而上!取汉安、资中,破牛鞞,夺广都!直捣成都南面!”他手指沿着沱江的走势用力划过,目标直指地图上那个代表蜀都的圆圈。这条路线,宛如一柄隐蔽而锋利的匕首,贴着蜀地的腰肋,悄无声息地刺向刘璋的心脏——成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