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降将夜聚(2 / 2)

巨大的震惊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他心中所有的愤怒火焰,只剩下彻骨的寒意和一片茫然。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眼神从疯狂、愤怒,迅速转为难以置信的惊愕和一片空洞的茫然。

刘备不再多言,只是对押解的甲士挥了挥手,语气恢复了平静:“带刘将军下去,好生安置。解其镣铐,以客礼待之。伤处,速唤医官诊治。”他又转向侍立一旁、面有得色的魏延,“文长此战,生擒敌将,挫敌锐气,功莫大焉!重赏!”

“谢主公!”魏延抱拳,声若洪钟。

刘璝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木偶,任由两名甲士将他搀扶起来。沉重的镣铐被解开,掉落在地,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感觉不到轻松,只有一种无边无际的疲惫和虚空,拖着他沉重的身体,踉踉跄跄地被甲士半扶半架着,向后营方向走去。

涪关后营,一片相对安静的帐篷区域。雨势渐小,但阴云未散,空气湿冷粘腻。甲士引着刘璝来到一处较大的营帐前,撩开了厚重的毡帘。

一股混合着草药、血腥和湿木头的气味扑面而来。

帐内点着几盏油灯,光线昏暗。刘璝茫然地抬起头,目光空洞地扫过帐内。

然后,他的视线猛地定格在帐门内侧。

那里,静静地站着三个人影。

左边一人,身形如松,铁甲虽卸却仍保持着武将特有的挺拔,正是杨怀!当他的视线与刘璝相撞时,瞳孔剧烈收缩了一下,蒙在眼球上的那层灰翳突然裂开一道缝隙,露出深处翻涌的、难以名状的东西:是羞愧?是悲愤?亦或是某种更可怕的、连他自己都不敢直视的……释然?

中间一人,身材高大,面皮微黄,正是高沛!他胸前裹着厚厚的白布,隐隐透出血迹,脸色苍白,但腰杆依旧挺得笔直,只是那双曾经锐利如鹰的眼睛,此刻黯淡无光,如同蒙尘的古井,正复杂地、沉默地看着刘璝。

右边一人,短须精悍,是曾与他刘璝在雒城共守的冷苞!他一条手臂用布带吊在胸前,脸上带着几道未愈的血痕,嘴角紧紧抿着,眼神里交织着痛苦、羞惭和一种认命般的木然。

火光跳跃着,将三个人的影子长长地投在身后的营帐布壁上,扭曲晃动,如同鬼魅。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了。

帐外的风声、雨声、远处隐约的巡营口令声,全都消失了。

刘璝只觉得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洪流,从脚底猛地冲上头顶,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思维、所有的感觉。他僵硬地站在门口,浑身的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只有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地、难以置信地,瞪视着那三个熟悉又无比陌生的身影——杨怀、高沛、冷苞。

他们,都在这里。

冷苞似乎承受不住刘璝那刀子般的目光,头垂得更低了。高沛喉结滚动了一下,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杨怀则缓缓闭上了眼睛,那挺直的脊梁,似乎也微微佝偻了一分。

帐内死寂。只有灯芯燃烧发出的轻微噼啪声,以及四个人粗重或压抑的呼吸声,在这狭小的空间里沉重地交织、碰撞。

冰冷的夜气顺着敞开的帐帘涌入,吹得灯火一阵剧烈的摇晃。光影在刘璝那张因极度震惊而彻底僵硬的脸上疯狂地跳跃、明灭。

他终于明白,刘备口中那句“待益州平定后,再为汉室效力不迟”,究竟是何等的深意,又是何等的……可怕。脚下的路,似乎只剩下一条,通往一片他从未想过的、深不见底的幽暗,也许新的光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