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帘掀起,脸色苍白的周瑜在亲兵搀扶下走了进来。白袍下渗出的血迹在衣摆处晕开,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暗红的印记,唯有那双眼睛仍燃烧着令人心悸的火焰。
众将面面相觑,方才主张退兵的将领们此刻都低垂着头。程普上前一步想要搀扶,却被周瑜抬手制止。帐内陷入死寂,只听得见都督沉重的呼吸声和铠甲轻微的碰撞声。
都退下吧。周瑜的声音沙哑得可怕,明日……再议……
诸将如蒙大赦,却无人敢直视那双灼人的眼睛。他们躬身退出时,听见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但没有人敢回头确认。
待最后一名将领退出大帐,周瑜终于放任自己倒在榻上。纱帐被带起的风吹得微微颤动,混着血腥味的药香在帐内弥漫。
翌日,周瑜卧榻上的纱帐微微颤动,帐外隐约传来的战鼓声,让他苍白的手指突然攥紧了锦被。
来人!这声低喝惊得侍药的童子打翻了陶碗。周瑜支起身子,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外间何人击鼓?
吕蒙掀帘而入:不过是士卒操演……
子明也要欺我么?周瑜猛地咳嗽起来,指缝间漏下几点猩红,药碗重重砸在案几上,褐色药汁溅满军事舆图。吕蒙下意识去扶,却被周瑜挥袖挡开。帐内众将这才发现,原本虚弱卧榻的都督,此刻眼中燃着令人心惊的火焰。
曹贼日日辱骂,程德谋身为副帅,竟作壁上观?周瑜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来人!请程德谋速来见我!
当程普匆匆入帐时,看见的是截然不同的周瑜——苍白的面容上浮着不正常的潮红,唇边还带着未擦净的血迹,唯有那双眼睛亮得骇人。
公瑾!你这是...程普急忙上前阻拦。
周瑜灵巧地避开老将军的手:德谋,曹军连日骂阵,为何不报?
程普花白胡须抖动:医者言……
医者言医者言!周瑜突然提高声调,随即又因牵动伤口而皱眉,德谋可还记得赤壁之战前,你是如何劝我不可轻敌的?
德谋可知?他突然抓住程普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方才医官换药时,帐外曹军的骂声,连我榻前药童都能复述!
程普看着深陷在都督指甲下的皮肉,终于叹道:众将皆言……暂回江东……
荒谬!
周瑜突然掀被而起,染血的绷带散落一地。他赤足踏过冰凉的帐毡,伤口渗出的鲜血在足底印出触目惊心的足迹。
大丈夫受君之禄——他一把扯下悬挂的铠甲,当以马革裹尸!
铁甲覆身的铿锵声中,众将看见那个熟悉的江东周郎又回来了。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亮如晨星,尽管每走一步都在地上留下血印,背脊却挺得笔直。
取我剑来!
帐外战鼓声越来越近,周瑜抓起佩剑:今日张辽亲至,正是天赐良机。他剑尖挑起案上一封密信,昨夜细作来报,曹操已派援军南下。
程普闻言色变,终于叹道:既如此……老朽愿为先锋。
当周瑜翻身上马时,整个吴寨鸦雀无声。阳光穿透他单薄的白袍,照出内里渗血的绷带轮廓。诸将望着那道挺拔的背影,恍惚看见建安十三年那个谈笑间樯橹灰飞烟灭的少年统帅。
开寨门——
随着这声嘶吼,江东儿郎的热血终于被彻底点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