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丹心映血(2 / 2)

待小乞丐消失在暮色中,张武转身面对众人,刀疤在火光中显得格外狰狞:记住,咱们不是去拼命——他拍了拍怀中的令牌,是去给蔡瑁收尸的。

州牧府的朱漆大门在烈日下泛着刺目的红光。蔡瑁带着三十名精锐甲士拦在阶前,铁甲反射的阳光在地上投下一片森冷的阴影。蔡夫人头上的金步摇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剧烈晃动,金丝串起的珍珠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刺目的光痕。

玄德公好大的胆子!蔡瑁的声音像刀刮铁器般刺耳。他腰间新换的玉带钩在说话时不断撞击着佩剑,发出清脆的响声。新野乃荆州北门锁钥,你竟敢擅离职守?若曹操铁骑趁虚而入……他故意拖长了声调,右手按在了剑柄上。

刘备的目光越过蔡瑁的肩膀,望向那扇紧闭的府门。门缝里隐约飘出苦涩的药香,让他想起半月前刘表将印信交给他时,那双枯瘦如柴的手。

刘琦突然上前一步,麻衣下摆沾着的尘土在阳光下清晰可见。蔡将军,他的声音哽咽得几乎破碎,我只想见父亲一面……

公干!蔡夫人突然尖声打断,金步摇随着她夸张的动作几乎要飞出去。你奉父命镇守荆南,任重道远;今天擅离职守,如果江东兵至,如之奈何?如果让你进去见了夫君,他肯定会生气,夫君病中最忌情绪激动,你这不是……她刻意提高了音量,让围观的数十名官员都听得清清楚楚,要弑父吗?

这句话像一把利刃刺进刘琦心口。他的脸色瞬间惨白,双膝重重砸在青石板上。父亲!孩儿不孝啊!额头叩击地面的闷响让在场所有人都心头一颤。鲜血立刻从破皮的伤口渗出,在青石板上洇开一朵刺目的红花。

府外围观的官员们骚动起来。别驾刘先突然振臂高呼:我们要见刘荆州!这一声如同火星落入油锅,顿时引爆了压抑多时的愤怒。

蔡瑁脸色铁青:来人!把这些闹事的都赶走!

但令他震惊的是,自己带来的三十名甲士中,竟有七八个不自觉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张允捂着尚未痊愈的箭伤,默默退到了一旁。

好一个忠孝仁义!蔡瑁突然大笑,笑声却干涩得像枯枝断裂。竟带着人逼宫,这就是刘玄德的为臣之道?他猛地挥手,甲士们的长矛齐刷刷对准了刘备一行。

刘备的手瞬间按在了剑柄上,但赵云比他更快一步。白袍将军的身影鬼魅般闪到刘琦身侧,腰间佩剑已经出鞘三寸,寒光映得蔡夫人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文聘带着一队精锐从西营赶来,铁甲铿锵作响:荆州将士只遵刘荆州号令!

就在这时,府门内突然传来一声瓷器破碎的脆响。紧接着是虚弱的咳嗽声,一下比一下急促,像是要把肺都咳出来。刘琦猛地抬头,额头的血顺着鼻梁流进嘴里都浑然不觉。

父亲!这声呼喊撕心裂肺,连蔡夫人都不由自主抖了一下。

府外围观的官员中突然爆发出怒吼:蔡瑁欺主!我们要见刘荆州!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几个年轻官员已经冲破了甲士的阻拦。

蔡瑁的脸色终于变了。他注意到张允不知何时已经退到了人群边缘,而王威正带着一队精锐从长街尽头快步赶来,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冰冷的寒光。

州牧府内的骚动终于穿透了重重帷幕。当那扇朱漆大门发出艰涩的声时,沸腾的人群突然陷入死寂。刘表的身影出现在门廊下,像一具裹着素白中衣的骨架,空荡荡的衣袖在热风中飘荡。两名侍从架着他枯枝般的手臂,但他的眼睛——那双眼睛依然燃烧着令人心惊的清明。

景升兄!刘备抢步上前,却在触碰到刘表手腕的瞬间僵住了。那只手冰凉如铁,却又像鹰爪般死死扣住他的脉门。刘表的指甲深深陷入刘备的皮肉,渗出的血珠染红了两人相贴的皮肤。

玄德……刘表的声音像是从破旧风箱里挤出来的,每个字都带着血腥气,荆州……托付给你了……

这句话像惊雷劈在人群中央。蔡夫人头上的金步摇突然断裂,珍珠噼里啪啦砸在青石板上。她尖叫着扑上来:夫君病糊涂了!却被刘表一个眼神钉在原地——那眼神让所有人想起二十年前,这个文弱书生单骑入荆州时的锋芒。

刘备的双手剧烈颤抖起来:此事万万不可!备愿辅佐公子……他的声音哽在喉咙里,因为刘表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一口黑血喷在素白的前襟上,像极了雪地里绽开的墨梅。

刘皇叔!王威的吼声炸响。这位老将单膝砸地,铁甲与青石碰撞出火星,请以荆州百万生灵为重!紧接着是震耳欲聋的金铁交鸣声——文聘带着城防军齐刷刷跪倒,韩嵩等文官们的玉佩在跪拜时碎了一地。

刘表颤抖的手探入怀中,取出的州牧印绶在阳光下泛着青铜冷光。刘备后退半步,却被刘琦从身后抵住。年轻的公子满脸血泪,声音却异常清晰:叔父……父亲时日无多……他跪着向前挪了半步,额头上的伤口再度崩裂,求您……成全……

当刘备终于接过那方沉重的印绶时,蔡瑁突然爆发出一阵癫狂的大笑:好!好得很!他转身欲走,却撞上文聘亲兵组成的刀墙。阳光下,那些新磨的刀刃映出他扭曲的面容——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

刘表的身子突然向前栽去,刘备慌忙接住。垂死的州牧嘴唇蠕动着,只有最近的刘备听见了那句:小心……北边……话音未落,一口鲜血喷在刘备肩头,将素白深衣染得猩红刺目。

府前古槐上,一只乌鸦突然厉声尖叫,振翅飞向北方阴云密布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