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刚停稳,老陈就拄着拐杖,在一个年轻学徒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迎了出来。老爷子脸色有些灰败,眼袋深重,但看到陈长安和苏青瓷下车,尤其是看到跟在后面、神情复杂的小军时,眼睛里还是瞬间迸发出光彩,又迅速染上愧疚与激动。
“回来了…好,回来了就好…”老陈声音沙哑,抓住陈长安的手臂,力道很大,“巴黎的事,安邦都跟我说了…让你们受委屈了…都怪我,教出那么个孽障…”他说的是那个背叛师门、将釉色配方泄露给云隐的大徒弟。
“陈叔,事情都过去了,与您无关。”陈长安扶住他,语气沉稳,“我们这次回来,就是来了结这一切的。”
苏青瓷也温言道:“陈老,您的釉色,是独一无二的。谁也偷不走。我们不仅要在法庭上拿回属于您的东西,还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陈窑’精神。”
小军走上前,看着老陈,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深深鞠了一躬:“陈爷爷,我…我回来了。”
老陈看着小军,看着他眼中尚未完全散去的迷茫和重新燃起的坚定,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孩子,回来就好!木头有木头的脾气,泥巴有泥巴的性子,人呐,也得经过火炼,才知道自己是个啥成色!”
众人簇拥着老陈走进窑厂简陋的会客室。泥土的地面,斑驳的墙壁,空气中弥漫着永恒的陶土和窑火气息。苏青瓷熟稔地拿起炉子上的铁壶,给大家倒上热水。
陈长安没有耽搁,直接将U盘插入带来的笔记本电脑,点开了“朱雀计划”文件夹。
里面是数封邮件和附件扫描件。邮件往来方,正是云隐集团现任技术总监与老陈的那位大徒弟。内容清晰地显示,对方以高额报酬和云隐技术总监的职位为诱饵,索要老陈独门釉色“雨过天青”和“唐三彩流动釉”的详细配方和烧制火候记录。甚至还有一份草拟的、关于利用老陈年事已高、意识不清为由,进行“配方抢救性保护”(实则巧取豪夺)的计划书。
铁证如山!
老陈戴着老花镜,逐字逐句地看着,握着拐杖的手剧烈颤抖,脸色由白转青,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带着无尽痛楚的叹息:“孽障…真是孽障啊…”
“有了这些,我们足以在法庭上控告云隐商业间谍和不正当竞争,申请判定其相关专利无效。”陈长安沉声道,“陈叔,您放心,我们一定为您讨回公道。”
就在这时,赵安邦的手机急促地响了起来。他走到一边接听,脸色瞬间变得难看。
“长安,青瓷!”他挂掉电话,语气凝重,“刚收到消息,云隐那边…动手了!”
“什么情况?”
“他们向法院提交了诉前保全申请,以‘涉嫌使用非法获取的商业秘密进行生产经营’为由,要求立刻查封老陈的窑口,以及…‘归处’在临潼的民宿和工坊!法院的传票和保全裁定,恐怕很快就会送到!”
房间里顿时一片死寂。
林薇的这一手,又快又狠!她竟然抢先一步,利用司法程序,试图在他们正式提起诉讼前,先行扼住他们的咽喉!一旦窑口和民宿被查封,无论最终官司输赢,“归处”的声誉和运营都将遭受毁灭性打击。
“她这是要逼我们鱼死网破。”秦望舒的声音带着冰冷的怒意。
苏青瓷握紧了手中的茶杯,指节微微发白,但眼神却异常清明坚定。她看向窗外那座沉默的龙窑,缓缓道:“窑火千年不熄,靠的不是躲避风雨,而是每一次投柴,每一次闭窑,都守住那颗不变的瓷心。”
陈长安站起身,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老陈和小军身上。
“她想查封,没那么容易。安邦,立刻联系我们的律师,准备应对诉前保全的异议申请。望舒,将我们掌握证据的消息,有选择性地透露给几家核心媒体。乐知,安抚好民宿的客人和工作人员。”
他顿了顿,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她要战,那便战。这里不是巴黎,这里是长安。”
“我们的归处,谁也夺不走。”
远空有积云涌动,山雨欲来。而龙窑深处,似乎有未冷的余烬,在静默中等待着下一次投柴,燃起冲天烈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