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0章 瑶光殿—秘境(一)(1 / 2)

次日清晨,肆虐了三日的风雪终于停歇,窗外积雪消融了些许,露出底下青石板路的边角。

阳光透过云层,勉强带来几分暖意。

无名、墨池雨和景之早已坐在客栈一楼的方桌前用着简单的早膳。

楼梯口传来缓慢而略显滞涩的脚步声,只见公仪尘一手扶着后腰,眉头微蹙,一步一步地挪了下来,嘴里还低声嘟囔着:

“无语,真不想活了……身边都是些什么神,交友不善……这无名也是,莽夫一个,按摩用那么大力干嘛,我看就是故意的。

我这把老腰迟早要散架……”

景之立刻放下碗筷,站起身恭敬道:

“给父亲请安。”

公仪尘走到桌边,没好气地摆摆手,一手还插着腰:“免了免了,吃饭,吃饭。”

他刚想坐下,无名极其自然地伸手过来,似乎想扶他一把。

公仪尘像是被烫到一般,身体猛地一震,瞬间弹开,几乎是连退了三丈远,后背差点撞上楼梯扶手。

他尴尬地抓住那截木头扶手,手指用力得几乎要抠进去,眼神飘忽就是不看无名:

“我…我不饿,你们吃,我去外面透透气,等你们。” 那架势,仿佛无名很恐怖。

墨池雨看着他这反常的举动,疑惑地问道:“公仪尘你怎么了?一副被……咳,有事别搁心里,要说出来。

说不定我哥……

或者我们总能帮你解决。”

他差点说漏嘴,赶紧瞥了无名一眼。

昨晚隔壁传来的异响,景之几次想去隔壁看望公仪尘,哥哥也是,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动静那么大。

昨晚池雨费了老大劲才将景之迷晕,真是无语。

景之也担忧地走上前想搀扶他:“父亲,您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旧伤又痛了?

要不要孩儿现在就去寻个城里的药师来瞧瞧?”

公仪尘看着景之纯粹关切的眼神,心里那点迁怒的邪火也发不出来,只得放缓语气,却依旧带着点不自在:“别……别老是父亲父亲的喊我,听着怪沉的。

况且我自己就懂医术,轮不到人界的药师来给我看病。”

他揉了揉额角,“我就是……就是有点不自在,让我自己缓两天就好了,别多想。”

这时,一直沉默的无名正望着他,嘴角几不可查地微微上扬了一下,似乎觉得他这炸毛又强装镇定的模样很有趣,但立刻又恢复了那副冷硬的表情,淡淡道:“阿尘,别闹了。过来,我们该出发了。”

公仪尘闻言,更是往楼梯阴影里缩了缩,脸上明确写着“拒绝”二字。

经过一番不算努力的赶路,主要是公仪尘磨磨蹭蹭,一行人终于抵达了临江城。

一入城,喧嚣热闹的气息便扑面而来,与连日的风雪寂静形成了鲜明对比。

坐落在临江河边的临江城,街景鲜活无比,青石板路被来往行人的脚步磨得光滑,积雪被扫到两侧,融化的雪水沿着沟渠汩汩流淌。

沿街叫卖的小贩嗓门洪亮,热腾腾的包子屉笼揭开,白蒙蒙的蒸汽混着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旁边卖糖人的老伯手法娴熟,金黄的糖稀在他手里几下就变成栩栩如生的飞鸟走兽,引得孩童们围着欢呼。

更远处,临江河波光粼粼,几艘乌篷船慢悠悠地荡过,船夫哼着不知名的小调,与岸边酒楼里传出的丝竹声隐隐相和。

百姓们脸上多是平和与忙碌,孩童追逐打闹,商贩热情招揽,一派人间烟火,无忧无虑的景象。

景之更是好奇地四处张望,少年的感官敏锐,他能闻到刚出炉的烧饼焦香、混合着女子路过时淡淡的胭脂水粉味。

能听到远处杂耍艺人的锣鼓声、近处布庄伙计与客人的讨价还价声。

能看到阳光下水面的粼粼波光和对岸黛瓦白墙的错落有致。

一切都让他觉得新鲜又有趣。

然而,就在他们穿过最繁华、人流最拥堵的街道时,一个卖风车的小贩推车经过,几个嬉闹的孩童猛地从中间穿过,瞬间将队伍冲散。

等无名皱眉挥开人群望去时,原本跟在他身后几步、正盯着一个吹糖人摊子有点走神的公仪尘,已经不见了踪影。

人界城池,龙蛇混杂,无名也不好立刻动用神识大肆搜寻。

他停下脚步,对焦急四处张望的景之道:“景之,我们先去瑶光殿。”

景之担忧不已:“可是大伯,父亲他怎么办?他一个人……”

无名神色平静,似乎并不太意外:“无妨。你父亲……他现在法力已恢复些许,寻常修士伤不了他。

许是这街景热闹,引了他去散心。待他玩够了,自然会想起瑶光殿的事。” 他语气笃定,仿佛早已料到这“走散”会发生。

景之看了看人流如织的街道,又看了看神色如常的无名,虽仍有担忧,却也只好点头,跟着无名朝着那气势恢宏的瑶光殿方向走去。

而被“走散”的公仪尘,此刻正蹲在一个卖面具的摊子前。

拿起一个獠牙青面的鬼怪面具扣在脸上,透过眼孔悄悄望向无名和景之离去的背影,长长地、无声地舒了一口气。

总算暂时摆脱那个让他浑身不自在的“危险分子”了。

至于瑶光殿?嗯……稍后再去,也不迟嘛。先逛逛再说。

他本就不喜欢那种虚伪的场合,一个人倒是自在许多。

公仪尘混在人群中,下意识地压低了刚从一家店铺“顺”来的围帽帽檐,宽大的纱帘将他略显仓惶的神情和过于出色的容貌遮掩了大半。

他急需一个地方理清思绪,躲避那可能存在的、来自无名的视线,便闪身进了一家宾客盈门的茶楼。

茶楼里暖意融融,茶香与点心甜香混合,高台上说书先生洪亮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正传到高潮处,引得台下众人满堂喝彩。

公仪尘悄无声息地在最角落的空位坐下,点了一壶最普通的清茶,试图将自己融入这热闹的背景音里。

只听那说书先生醒木一拍,声音抑扬顿挫,继续道:“话说几百年前,瑶光殿那位冰清玉洁的圣女阿璃,下山除妖卫道,却在万妖谷,遇上了一只通体银白、身负重伤的九尾狐妖!”

“那狐妖啊化形受伤,虽是妖物,却眼神清澈,不似奸恶之徒。

圣女一时心软,竟手下留情,放了那狐妖一条生路。

可谁知,这一放,便放出了一段孽缘!”说书先生语调一转,带上了几分唏嘘,“那狐妖伤愈后,竟是缠上了圣女,感念恩情也好,一见倾心也罢,总之是频频出现在圣女左右,甚至后来……还胆大包天地带着不相干的人,闯入了瑶光殿看守的秘境!”

“圣女阿璃本是决意斩断这孽缘,快刀斩乱麻,动用殿中法宝,将那痴心妄想的狐妖镇压回了秘境深处。

诸位以为到此便结束了?”说书先生吊足了胃口,见众人屏息,才缓缓道,“谁曾想啊!那狐妖不知用了何种手段,竟能突破封印,再度寻到圣女。

更奇的是,他身怀仙宝——名曰‘天星引’!此宝玄妙,无论身在何方,都能指引他找到心念之人。

传闻天星引还可以穿越世间到达任何一个红尘里,此乃神器。”

“接下来的事,老夫都不忍细说……”说书先生声音沉痛,“那狐妖一番痴缠纠葛,竟是……竟是引得圣女道心失守,破了情戒,失身于妖!”

台下一片哗然。

说书先生继续道:“殿主陶淑震怒诧异,分明已镇压,怎还会如此?

究其根源,便是那‘天星引’作祟!

圣女清醒后,不堪流言蜚语与内心煎熬,竟……竟假意复合,从狐妖手中骗取了‘天星引’!”

此时,人群中有人忍不住高声问道:“那狐妖本事既如此大,圣女当初怎能轻易镇压?莫非有隐情?”

又有人急切追问:“后来呢?仙宝被骗,那狐妖又如何了?”

说书先生叹道:“问得好!那狐妖看似强大,实则天真痴情,对圣女毫不设防。

他被骗去至宝,心痛如绞,却仍对圣女言道:‘天星引非我所有,不能给你。

但你若真要仙宝,我自身凝成的转灵丹亦是至宝,我心甘情愿献给你。’”

“可悲可叹!圣女此时已利欲熏心,既得了转灵丹,仍不愿放过天星引。

狐妖情急之下,绝望之中,抱着那绝不能遗失的天星引,纵身跳回了秘境深渊。

自此,瑶光殿弟子百年间百次入秘境寻宝或诛妖,皆被那心碎绝望、修为大进的狐妖打了回来。

无奈之下,才有了如今广邀八大宗门共探秘境之事。”

这时,台下又一女子声音响起,却并非提问故事,而是带着惊疑指向角落:“哎?你们看那边那位戴围帽的仙君……

气度不凡,像不像传闻中月影宗的那位陌尘仙尊?”

此言一出,几乎大半个茶楼的目光都“唰”地一下投向公仪尘所在的角落。

方才故事带来的唏嘘瞬间被眼前可能出现的“大人物”所带来的好奇与激动取代。

不是吧,各位听书就好好听,转移话题干嘛,真扫兴。

“真的吗?” “陌尘仙尊也来临江城了?” “在哪儿呢?让我瞧瞧!”

嘈杂的议论声和探寻的目光瞬间将公仪尘包围。

他心中大惊,握着茶杯的手一抖,茶水险些洒出。

他万万没想到,听个书也能被认出来虽然是认错了人,这顾陌尘的名头在人界也如此响亮。

可惜三千年已过,大家只知他月神顾陌尘,却不知神木仙尊公仪尘。

眼看有人欲起身围过来,公仪尘再也坐不住。

他猛地站起身,围帽下的脸色发白,也顾不得是否会惊世骇俗,体内恢复不多的法力急速运转。

就在最先过来的几人快要靠近他时,他的身影在原地微微一晃,如同水中的倒影被石子打散,瞬间变得模糊不清,下一刻竟直接消失在众目睽睽之下。

“人呢?”

“怎么不见了?”

“果然是仙家手段。”

茶楼内顿时陷入一片更大的惊哗与混乱之中。

只剩下桌上一杯未喝完的清茶,和那个关于狐妖与圣女的悲情故事,依旧在空气中缓缓回荡,衬得这突如其来的消失愈发离奇。

公仪尘混在散修人群里,一边琢磨着刚才听来的故事,一边下意识揉着后腰。

许是被那狐妖圣女的纠葛吸引了注意力,身上的酸痛感倒是减轻了不少。

他顺手从路边的摊位上拈了一大把刚摘的青梅果子,酸涩的汁水在口中炸开,让他精神稍振,一路晃悠着来到了瑶光殿气势恢宏的山门前。

守门弟子身着统一的纯白道袍,神色肃穆,拦下他询问道:“来者何人,可有请帖?”

公仪尘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他微微低头,宽大围帽遮掩下,面部轮廓悄然变化,化作了顾陌尘那清冷出尘的女相模样,连带着声音也模仿得七八分像,隔着纱帘淡淡道:“月影宗,陌尘。”

那弟子见他一身月白衣袍,气质清冷,又以围帽遮面,确实是传闻中陌尘仙尊的做派,不敢怠慢,立刻恭敬引路:“仙尊请随我来。”

踏入瑶光殿,公仪尘好奇地打量着四周。只见殿宇依山而建,层台累榭,飞檐斗拱,雕梁画栋间透着一股千年大派的底蕴与庄严。

汉白玉铺就的广场宽阔无比,沿途古木参天,奇花异草点缀其间,灵气氤氲,远比外界浓郁。

不少修士或匆匆而行,或驻足交谈,皆气息不弱。

弟子引着他并非直接去往客舍,而是穿过几重殿宇,来到了一处极为开阔的演武场。

演武场居于瑶光殿露台之下,地面是罕见的寒魄石,泛着清冷幽光,即便烈日当空也无半分灼热。

东侧设着汉白玉观武台,台边挂着水色纱幔,随风轻扬。

西侧则立着十二杆玄铁旗,旗面绣着银色瑶光星图,旗幡猎猎间,有细碎星光从旗面飘落,落在场中便化作转瞬即逝的法力光点。

南侧依着浅山,山壁上凿有数十个玉洞,洞内悬着琉璃盏,盏中燃着万年不灭的“长明焰”,焰光呈柔和的月白色,既照亮壁上镌刻的上古剑诀,又为场中添了层朦胧光晕。

山脚下绕着一圈灵溪,溪水泛着细碎银光,溪底铺着七彩萤石,水流过场边汉白玉栏时,会溅起带着淡淡灵力的水珠,落在白玉地面上便凝成转瞬即逝的水纹印记。

北侧则立着一道半弧形的“陨铁护阵墙”,墙体泛着暗哑的青黑色光泽,墙面上嵌着三十六颗“定星石”,石上微光连成瑶光殿专属的星阵图案,阵力流转时能削弱演武时的法力冲击。

墙下栽着成片的“雪丝竹”,竹身雪白通透,竹叶边缘泛着银芒,风过时竹影婆娑,竹叶相击发出清脆声响,与场中兵器交击声相映,更显宗内清寂。

中间圆形比赛台四周还有数十个小的比赛擂台。

场中早已人声鼎沸。

公仪尘有些疑惑,问道:“听闻此次是为秘境寻宝而来,为何来了这比武场?”

引路弟子恭敬回复:“仙尊有所不知,秘境需三日后方能开启。

殿主为公平起见,特举办了八大宗门弟子切磋大赛。

只因秘境中危机重重,修为不足者进去亦是九死一生,每个宗门只设三个名额,由众弟子自行争取,以免争端。”

“哦?如何切磋?”公仪尘来了兴趣。

“回仙尊,规则稍作调整,力求公允。初选设一百名额,中心设十座擂台,一炷香内,能在任意擂台站稳不退者,即获初选资格,限一人占一擂,也可自由组合。

复选三十名额,则抽签对决,胜者晋级。最终决赛,宗门里胜出的前五名参加混战,最后能立于场中三人者者,便是每个宗门三个名额的得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