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章 无名(2 / 2)

不如一掌拍死干净,我带你走。天涯海角,总有法子重头来过。”

陌尘涣散的瞳孔费力地聚焦,望向那团微弱的灵光,眼中翻涌着极其复杂的情感。

有悔,有痛,最终沉淀为一片近乎悲悯的平静。他艰难地牵动嘴角,声音微弱却清晰:

“有了他…是我的错。

可他的到来…不是他的错。”

他喘了口气,目光似乎穿透了浓雾,看到了某个遥远的身影:“爱与不爱,皆在细微处显真章。我见过他赤诚捧出的心,笨拙却真挚;感受过他小心翼翼的温柔…他为我付出太多,改变太多。

于他而言…倾尽全力去爱一个人,何错之有?”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一片荒芜的坦然:“是我…思虑不周,一步错,步步错,终至覆水难收…罢了,错了…便错到底吧。回头…太痛,亦太迟了。”

他喘息着,加重语气,如同交付最后的重担:“好好抚养他…长大。

这…便是我的遗言。”

沉默在冰冷的潭边蔓延,只有陌尘越来越艰难的呼吸声。

过了许久,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眼睫微微颤动:“外面…如何了?那些人…是否因我…受牵连?”

无名神色一凛,不再多言,双目微阖,浩瀚的神识如无形的潮水,瞬间穿透混沌雾海的壁障,向外蔓延。

一幅幅染血的画面,如同最残酷的画卷,猛地撞入他识海,继而倒映在幽暗的潭水之上。

画面里,君笙的身影已非人形,更像一头彻底癫狂的凶兽。

他长发散乱,双目赤红如血,周身缠绕着暴虐到实质化的猩红煞气。

所过之处,城池化为焦土,仙山殿宇崩碎成齑粉。

琼华殿的玉瓦金梁,在他举手投足间灰飞烟灭。

昔日庄严肃穆的仙宫,只剩断壁残垣,哀鸿遍野。

“孽障,何至于此。”苍穹深处,传来祖神疲惫又惊怒的叹息。

一道蕴含着无上威严的天道道韵强行降临,一枚璀璨夺目的天神神印,裹挟着不容抗拒的天道意志,狠狠砸向君笙的眉心识海!

“呃啊——!”君笙发出困兽般的咆哮。

无数由天道规则凝成的漆黑锁链自虚空探出,瞬间缠绕住他的四肢百骸,勒入心脏。

浩瀚磅礴的天道之力试图强行灌注、洗刷、重塑他的神魂记忆,要将他推上那冰冷无情的天神之位。

天地为之失色,万物陷入死寂的灰白。

“不——!!”君笙的嘶吼震裂虚空,带着毁天灭地的绝望和疯狂:“我还未找到他,我的孩子还未出生。

我不能忘,我做不到……给我滚开。”

他竟硬生生扛住了天道意志的镇压。

那缠绕周身的锁链被他体内爆发的、混杂着树灵生机的毁灭神力寸寸崩断。

他不再冲向仙宫,而是化作一道猩红的毁灭风暴,席卷向凡尘。

凡俗城池,在他掌下化为火海焦炭,尸骸堆积如山,恶臭弥漫。

“我杀的都是该杀之人,就算是天道,也给我睁大眼睛看看。”

“天地之大无奇不有,人各有命富贵在天,何为该杀,何为不该杀?死性不改,该罚。”天穹中的声音再次响起。

仙家宗门,护山大阵如同纸糊,门人弟子在绝望的剑光中如麦穗般倒下。

他甚至不放过林间的走兽、河中的游鱼!所过之处,生机灭绝,唯余死寂的哭嚎在焦黑的土地上飘荡。

“莫要为一人而屠戮生灵,你这样只会加深你师尊的罪孽。”祖神幽怨的说道。

曾经陌尘谆谆教诲的仁慈与克制,早已被他践踏在脚下,碾得粉碎。

每到一地,他必仰天发出泣血般的咆哮,声音穿透九霄:“陌尘,出来。

出来见我最后一面。

你若再躲…我便打穿这天。

掀翻你护着的仙界。

让你…永世背负这滔天罪孽。

身败名裂——!”

回应他的是苍穹震怒。

万道灭世神雷轰然劈落,交织成毁灭的牢笼,将那道猩红的身影死死困在中央。

天道之威煌煌,压得空间寸寸碎裂。

“天律第一条:神堕者,诛。”威严宏大的声音响彻寰宇,带着最终审判的意味。

雷光中,君笙浑身浴血,骨茬森然,又被体内顽强的树灵之力艰难修复。

他染血的嘴角咧开一个疯狂到极致的弧度,双手紧握三大神器,竟悍然迎着漫天雷霆直冲而上。

“诛我?凭你也配管我忘不忘他。”染血的狂笑震荡虚空:“天要我忘,我便碎了你这无情天。”

神器光华暴涨,化作三道撕裂混沌的惊鸿。剑光所指,虚空如同脆弱的琉璃镜面,轰然崩开蛛网般的裂痕。

君笙以身化剑,带着一往无前、玉石俱焚的决绝,狠狠撞向那象征着至高规则的天穹壁垒。

“天律第二条:逆命者,殛。”

“天律第三条:乱序者,镇。”

“天律第四条:亵道者,焚。”

“天律第五条:罪无可赦者—形神俱灭。”

天道的咆哮一声厉过一声,五条天律化作五重毁天灭地的劫罚,神雷、天火、罡风、玄冰、寂灭之光轮番轰击。

君笙的身体一次次在毁灭性的力量中崩解,骨骼碎裂,血肉焦枯,又在树灵不灭的生机下顽强重组。

“罚,要罚便罚,只要见到他,我做什么都可以。”

他如同浴血的修罗,每一次重组,反击都更加暴戾、更加不顾一切。

他硬撼天道挥下的无形巨拳,拳风交击处,空间彻底湮灭,形成吞噬一切的黑洞。

他竟半步不退,反而嘶吼着将手中神器狠狠刺向那冥冥中代表天道意志的源头。

“他受你影响,天谴之罚会伴随他永生永世。”天道意志无情的宣判陌尘的罪。

“要罚就罚我,别动他。”

“天道轮回终有报,受死。”带着神威的雷再次劈下。

“要我形神俱灭,我不同意。”他咆哮着,燃烧生命与神魂的剑光,悍然劈开了最后一道屏障。

“轰隆隆——!”

“我没错,错的是这世道不干净,错的是这狗屁不通的世俗规矩。”

混沌雾海那亘古不变的灰色天穹,如同被重锤击中的蛋壳,炸开一个巨大无比、边缘燃烧着空间烈焰的窟窿。

窟窿之外,不再是混沌,而是一片清光缭绕、仙宫林立的陌生仙界。

仙宫巍峨,祥云缭绕。

巡天的天兵、驾云的仙官,皆被这突如其来的恐怖景象惊得呆若木鸡。

“快看,虚空裂开了。”

“那…那身影。他身边环绕的是…是三大神器。”

“树灵,他身上有树灵的气息,是神木仙尊的树灵。”

“他是…君笙。

仙尊座下那个小徒弟,君笙。”

惊惶的呼喊此起彼伏。

水神匆匆奔至凌霄殿前,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悸:“陛下,混沌雾海屏障破碎。

殿下他想跨界而来。”

高踞宝座的天帝霍然起身,面沉如水:

“遥清与相宜何在?

为何毫无音讯传回?”

水神急道:“陛下,归途断绝,讯息难通,当务之急,是君笙殿下。

他…他带着一身毁天灭地的杀气想过来,仙尊那边…恐怕只能指望清元圣母了。”

天帝:“女娲师姐,应该也会有所行动,他还闹不出风浪,待公仪尘回归,定要仔细盘问。

现在如何壮大天庭才是最重要的事。”

玉帝衣袖一挥,碎裂的虚空瞬间合上。

那边只是看见水神与陛下商议的画面,却听不清声音。

幽潭边,倒映着外界惨烈景象的水面剧烈震荡,濒临破碎。

陌尘死死盯着那冲破天穹、浑身浴血却魔威滔天的身影,看着他为了“见最后一面”而掀起的无边杀戮,看着他与天道以命相搏的疯狂。

剧烈的情绪冲击让他身体剧颤,腹部的伤口似乎又裂开了些,却流不出血来。

一滴浑浊的泪,终于从他空洞的眼中滑落,无声地砸在冰冷的岩石上。

“是我…害了你…”他嘴唇翕动,声音低得如同梦呓,每一个字都浸透了血泪的悔恨:

“是我…摇摆不定,给了你希望又亲手掐灭…是我…犹豫不决,未在你铸成大错前斩断孽缘…是我…对你不够好…不够狠…也不够懂…你……”他望着水幕中君笙那浴血搏杀、只为寻他的身影,巨大的悲恸和自责彻底淹没了他。

“是我的道…害了你…”最后一声叹息,轻飘飘散在风里,带着万念俱灰的顿悟:“早知爱恨皆是劫,当初该教你破劫,而非…守道…无须有,莫强求,可笑可悲又可叹。”

他耗尽最后一丝气力,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想要触碰水幕中那个疯狂的身影。

指尖却在离水面寸许的地方,无力地垂落。

无名掌中,那团微弱的灵种,似乎感应到什么,轻轻跳动了一下,散发出朦胧而悲伤的微光。

幽潭的水面,终究承受不住那跨越时空传递而来的毁灭意志和天道威压,“哗啦”一声,彻底碎裂开来。

外界的一切景象随之消失,只留下冰冷的潭水和一片死寂的绝望。

陌尘的手,终究没能触到那水中的幻影,无力地垂落在身侧冰冷的岩石上。

他眼中的最后一点微光,如同风中的残烛,摇曳着,终于彻底熄灭。

倚靠着岩石的身体,失去了最后一丝支撑的力气,无声地、缓慢地,向一旁滑倒。

无名眼疾手快,一步抢上前,手臂稳稳地托住了那具迅速冰冷下去的身躯。

怀中的人轻得可怕,仿佛所有的重量都随着那流逝的生机彻底消散了,只剩下一具空荡的躯壳。

无名低头,看着陌尘安详阖上的双眼,那曾经盛满复杂情绪的眼眸,此刻只剩下永恒的沉寂。

那张灰败的脸上,所有的痛苦、悔恨、挣扎,都归于一种近乎解脱的平静。

托着陌尘后背的手,清晰地感受到那腹部的创口,不再有生机涌动,只有一片冰冷死寂的空洞。

无名不断输入神力替他留住生机,也只是一丝神力吊着一口气罢了。

无名的心,也如同被这潭底的寒冰浸透,沉甸甸地往下坠。

他张了张嘴,喉头滚动,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阿尘,可想最后见他一面?”

他无力的点头。

只有掌心那团微弱的光,那被强行剥离的灵种,似乎感受到了缔造者的即将消亡,光芒骤然一暗,仿佛在哀鸣,随即又微微地、不安地搏动起来,如同初生雏鸟脆弱的心跳。

“轰——!!!”

头顶上方,那被君笙以命搏出的巨大窟窿边缘,空间烈焰如同垂死的巨兽疯狂舔舐。

一道身影,裹挟着足以撕裂星辰的狂暴能量和无边煞气,如同陨星天降,神识狠狠贯入这方死寂的混沌雾海。

他与陌尘看的见,他却进不了,只能这样互相看着。

他浑身浴血,找不出一块完好的皮肉。

神袍早已破碎不堪,被凝固的暗红和焦黑层层覆盖。

裸露的胸膛上,深可见骨的伤口交错纵横,有些地方甚至能看到森然的白骨,又被体内顽强涌动的碧绿树灵之力艰难地修复着,新生的肉芽在焦黑的血痂下蠕动,景象骇人至极。

三大神器悬浮在他身侧,光华黯淡,显然在之前那毁天灭地的战斗中耗尽了力量。

他手中兀自紧握着一柄断剑,剑身遍布裂纹,犹自嗡鸣着不屈的杀意。

那狂暴的冲击力,将本就破碎的混沌雾海搅得天翻地覆。

浑浊的雾气被排开,形成短暂的真空。君笙重重砸落在距离幽潭不远处的黑色礁石上,碎石飞溅。

他拄着断剑,摇摇晃晃地站起。

那双赤红的眼睛,如同两盏来自炼狱的鬼火,瞬间穿透稀薄的雾气,死死锁定了无名怀中那具失去生息的身躯。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他脸上的疯狂、杀戮、毁灭一切的暴戾,如同被冻结的熔岩,瞬间僵住。

赤红的双瞳急剧收缩,仿佛被最尖锐的冰锥狠狠刺穿,所有的血色和癫狂,在刹那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茫然的、无法置信的死灰。

“师…尊?”他拍打着无形的屏障喊道。

一声声嘶哑到极致的呼唤,破碎地从他染血的唇齿间挤出。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一种孩童般无措的颤抖,与方才那个杀穿天道、屠戮三界的魔神判若两人。

他踉跄着向前迈了一步,断剑脱手,当啷一声掉在地上,身体被阻挡着。

他想冲过去,身体却像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僵硬在原地。

目光死死钉在陌尘毫无血色的脸上,那安详阖上的双眼,成了世间最恐怖的景象。

无名抱着陌尘冰冷的身躯,缓缓抬起头。他的目光越过潭水,与君笙那双从疯狂坠入死寂的眼眸对上。

没有愤怒,没有斥责,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悲凉,如同脚下这万古不化的幽潭。

他没有说话,只是缓缓地,将一直托在另一只手掌心的那团微弱灵种,轻轻地、珍重地,放在了陌尘的身边。

神力的微光,在陌尘灰败的衣襟上,微弱地、执着地闪烁着。

君笙的目光,顺着无名的动作,终于落在了那团小小的、搏动着的微光上。

小剧场

公仪尘:下作作者,不会写瞎写。

月尘:我是工具人,我那么爱师兄,你怎么让所有的帽子都扣我头上,死作者。

墨池雨:还分了我的尸体,哥,我好惨,太惨了,一块一块的~

无名:……我比你们更惨,压根就没出场过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