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笙眉峰紧锁:“麻烦。待本君腾出手,亲自料理。”
眼下,有更重要的事悬在心头。
殿内,司命星君遥清,依旧一派儒雅:
“神君亲临,不知有何要事?”
“命簿,拿来。”君笙开门见山,懒得客套。
遥清掌心光华流转,凝聚出一本灵力缠绕的册子。
君笙一把抓过,飞快翻动,眼神锐利如鹰。然而,翻遍册页,那个名字却杳无踪迹。
“顾陌尘的事迹呢?”君笙将册子掷回,声音冷冽。
遥清接过,只瞥一眼,便恭敬垂首:
“仙尊…不归这方星域管束。
他的命途,小仙无权窥探,亦无从记载。”
“他跳了往生池,已是凡胎。
怎会管不了?”君笙追问,心往下沉。
遥清抬眼,目光平静中带着一丝深意:
“或许…他并未全然入凡。
个中缘由,神君您…应当比小仙更清楚。” 说完,他收起命簿,深施一礼:“小仙告退。” 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背影。
君笙僵在原地。
清楚?他清楚什么?
清楚顾陌尘那混蛋总有一堆瞒着他的秘密?清楚自己此刻心乱如麻?
“神君,现在去哪?”凌玉的声音将他拉回。
“白川。”君笙吐出两个字,转身就走,步伐更快,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急切。
白川的洞府,与其说是仙家洞府,不如说是刚被飓风扫荡过的炼丹房。
仙草、书籍、瓶罐散落一地,几乎无处下脚。
白川灰头土脸地从一堆丹书里钻出来,吓了一跳:“神君?您怎么来了?”
君笙顾不上仪态,单刀直入:“关于顾陌尘,你还知道什么?统统告诉本君。”
白川一脸为难:“属下…能说的,早已尽数禀告神君了。”
君笙眼神一暗,换了策略:“他已知晓千颜丹的秘密,不再服用。本君…该如何?” 他需要新的“办法”。
白川眼神一亮,立刻从一堆杂物里扒拉出一个玉瓶递上:“神君莫急。
这是新炼的千颜丹,药效更强。
您只需告诉他,此丹能助他恢复原本容貌,公子定会尝试。只是…”
他顿了顿:“此法终究骗不长久。”
“骗不长久又当如何?”君笙紧握玉瓶,指节发白,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白川神色一肃,目光灼灼:“神君,您当真如此执着于让公子孕育子嗣?
若真有那一日,您可愿以性命相护?
公子性子,看似清冷,实则刚烈执拗,宁折不弯。
若…若实在无法,长痛不如短痛,神君…或可…用强。” 最后两字,他说得极轻,却重若千钧。
君笙的呼吸窒了一瞬。
他看着白川,眼神里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最终沉淀为一片深不见底的暗海。
他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字字如金石坠地:
“本君爱他,胜过己命。
若他真能为本君孕育骨血,便是逆了这天,本君也定会护他周全,珍他如命。
谁敢笑他,本君便杀谁。
天道若敢阻,本君便打碎这天。”
空气仿佛凝固。
丹炉里的药香袅袅,更添一丝凝重。
君笙转身欲走。
白川追问:“公子他…?”
君笙停在门口,背影挺拔,声音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平静:“本君与陌尘,一同闭关。”
白川深深一揖:“望神君…勿忘今日之言。”
“知道了。”君笙摆摆手,推开那扇略显沉重的门。
门外天光刺眼。凌书凌玉安静地等着。
君笙没有看他们,目光投向往生池的方向,那里浊浪翻滚,吞没了他心尖上的人。
他攥紧了手中的玉瓶,那冰冷的触感却像烙铁一样烫着他的掌心。
相识十数载,原来不过雾里看花。
镜花水月终成空,才知真心藏深匣。
千般算计皆错付,红尘万丈始识他。
十几年的纠缠,自以为的掌控与报复,在顾陌尘决然跳下红尘台的那一刻,在他遍寻命簿不得的茫然中,在白川那句“用强”的拷问下……轰然碎裂。
他才惊觉,自己对顾陌尘的了解如此浅薄,所谓的爱意之下,是早已根深蒂固、连自己都未曾正视的、近乎毁灭性的占有与守护之欲。
爱是什么?
是明知他骗我,也甘愿再入局。
是爱他入骨,却更怕他消失。
是想将他锁在身边,哪怕不择手段,也发誓要给他撑起一片无人敢欺的天。
“神君?”凌玉见他久久不动,低声唤道。
君笙猛地回神,眼底最后一丝犹豫彻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燃烧的决绝。
他抬手,将那瓶新制的千颜丹狠狠砸向远处的山壁,玉瓶碎裂,丹药滚落在地。
“备驾!”君笙的声音斩钉截铁,再无半分迟疑,“本君亲自去红尘里捞他。
闭关?呵,等本君把他抓回来,有的是时间‘闭关’!”
他大步向前,衣袂翻飞,目标明确是那红尘万丈深处。
凌玉见状赶紧用瓶子将千颜丹收好,万一哪天神君又想起来要用,也好有个准备。
踏过红尘台畔,君笙脚步微顿。
一丝异样爬上脊背,仿佛有双眼睛黏在身后,冰冷又黏腻。
他猛地回头,云海翻腾,空无一人。
只有风,带着红尘台残留的浊气,吹得他衣袂猎猎作响。
他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只当是连日疲惫的错觉。
回到仙宫,等待他的是堆积如山的烂摊子。整整十几日,君笙像个陀螺般连轴转:
幽冥界:几个不安分的鬼王在忘川边闹事,试图撕开阴阳裂缝。
君笙一脚踹翻带头鬼王的骷髅王座,森然道:“再闹,本君送你们去无间地狱最底层‘享福’!”
魔界:一支魔军试探性地越过边界线烧杀抢掠。
君笙直接撕裂空间出现在魔军头顶,抬手间魔气溃散,将领被冻成冰雕。他对着魔界方向传音:“寂暝,管好你的狗。”
妖族:灵狐族和北境狼族为争夺一处灵矿大打出手,波及凡人城镇。
君笙现身,一手拎起一只妖王的脖子,把他们脑袋狠狠撞在一起:“要打滚回你们窝里打。
再敢扰民,本君剥了你们的皮做地毯!”
仙宫内部:几个倚老卖老的上仙对君笙的“独断专行”颇有微词,在议事殿阴阳怪气。君笙眼皮都没抬:“不服?去红尘台跳下去,本君亲自送你们一程。”
下界宗门:人界某个大宗门仗势欺压小派,闹得乌烟瘴气。
君笙一道神谕降下,直接削平了该宗门半边山头:“本君的地盘,轮不到你们称王称霸。”
资源调配:几处重要灵脉开采权扯皮不清。君笙大笔一挥,地图上画了个圈:“吵什么吵?
这片区域归本君直辖,收益归仙宫。”
终于,最后一份卷宗处理完毕。
君笙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起身就要激活早已准备好的传送阵。
凌玉却匆匆来报:“神君,魔尊寂暝求见,说…有要事商议。”
君笙额角青筋一跳,烦躁几乎溢出:“他怎么这么不会挑时间。” 话音未落,一道妖娆的黑色身影已带着香风出现在殿内。
魔尊寂暝,红唇似火,眼波流转,此刻却带着一丝愠怒。
她纤纤玉指直指君笙:“神君大人。
本座的玄猫一族,当年可是被你屠戮殆尽,这笔血债,今日该给个说法了吧?”
君笙眼神冰冷,只想立刻脱身:“本君没心思同你翻旧账。想干嘛,直说!”
寂暝忽地展颜一笑,媚态横生:“明人不说暗话,本座喜欢你。
只要你娶我,玄猫族的事,一笔勾销,如何?” 她凑近一步,吐气如兰。
“滚。” 君笙的回答干脆利落,带着毫不掩饰的厌恶:“你玄猫族覆灭,本君当年受魔种操控,神志不清,这锅不全是我背。
想拿这个要挟我?你有多远滚多远。” 他不再废话,戒指光华一闪,身影瞬间消失。
“君笙,你站住。” 寂暝气急败坏想追,却被凌书凌玉一左一右拦住去路,两柄仙剑无声出鞘,寒光凛冽。
人间二十年,风尘仆仆。
传送阵的光芒在人间某处荒野散去。
君笙的身影,踏上了寻找顾陌尘的漫长旅程。这一找,便是整整二十个寒暑。
五年时间东奔西走。
他踏遍中州四城。
第一年青桑城的烟雨长街,拦住每一个擦肩而过的白衣修士:“可见过一个眼睛看不见,气质很冷的男子?” 路人纷纷摇头。
第五年他寻至青霜城的冰封湖畔,问湖边垂钓的老叟:“老人家,附近可有什么异人出没?”
老叟哆嗦着指向茫茫雪原:“异人?这冰天雪地的,只有冻死的熊瞎子…”
第六年他闯入孤云城的散修集市,强大的威压让所有人噤若寒蝉。
他扫视全场,声音冰寒:“本君找人,一个瞎子,提供线索者,赏灵石百枚。”
人群骚动,却无人能答。
第十年他掠过临江城的滔滔江水,神识如网般撒开,搜寻每一艘船只,每一个码头。一无所获。
第十二年他来到西荒魔妖地界,打听消息,好在可以用空间戒随意传送。
第十五年他潜入万妖谷,天妖城,这座人界、妖族与灵界的边界之城。
人妖魔混杂的混乱之城。
在昏暗的酒馆里,他揪住一个贩卖消息的蛇妖:“有没有新来的、眼盲的人族或仙修?”
蛇妖吐着信子:“大人,眼盲的多了,昨天还有个瞎子熊妖被虎妖吃了呢…”
冥王和鬼王听说神君找人找到天妖城,吩咐的陪着君笙在天妖城找了起来。
第十九年 他深入荒无人烟的十万大山,风餐露宿。
希望渺茫,君笙每夜都被噩梦惊醒。
他走过凡人村落,问过田间农夫,甚至拦下过送亲的队伍,引起一片恐慌。
他探访过隐世宗门,被当作踢馆的恶客,差点引发大战。
他在无尽海边枯坐三日,看着潮起潮落,第一次感到茫然:“顾陌尘,你他妈到底躲哪儿去了?”
凌玉小心翼翼递上干粮:“神君,吃点东西吧,也许…公子不在海边?”
一次在密林中露宿,篝火噼啪作响。
君笙盯着跳跃的火苗,突然对凌书说:
“你说,本君当初是不是下手太狠了?
他只有三成修为了…”
凌书正烤着一只野鸡,闻言手一抖,鸡差点掉火堆里,连忙道:“神君英明。
公子他…吉人自有天相。” 君笙白了他一眼,抢过烤鸡狠狠咬了一口。
十九年时光,踏遍中洲四大城、与西荒、东海的繁华城池、荒凉边陲、险恶山林。
仙君的风采被凡尘浸染,华服沾染了尘土,眉宇间是挥之不去的疲惫与焦躁。
最终,他又回到了混乱的天妖城,住进了城中最鱼龙混杂的同福客栈。
夜晚,他推开吱呀作响的木窗,望着异域天空中格外明亮的陌生星辰。
十九年来积压的烦躁、担忧、自我怀疑在这一刻汹涌而出。
他狠狠拍了两下自己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响声,对着夜空低吼:
“都找了十九年了,顾陌尘,你他妈是属耗子的吗?钻哪个地洞里去了?”
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随即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喃喃自语:
“他下去时…我还偷偷让他眼睛看不见了…不会…不会真死了吧?”
这个念头像冰冷的毒蛇,骤然缠紧了他的心脏。
夜空中的繁星,仿佛都变成了顾陌尘那双曾经清冷,如今却可能永远黯淡的眸子,无声地注视着他。
风穿过客栈破旧的窗棂,带来远处妖魔的嘶吼和凡人的喧嚣,却吹不散君笙心头那沉甸甸的恐慌。
他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陷入掌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