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个万个,都杀给你看。”
怀里的人哭声骤然拔高,那是一种彻底崩溃的、撕扯灵魂的嚎啕。
君笙紧紧抱着他,任由那滚烫的泪水浸透自己的衣襟。
不知过了多久,怀里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最终只剩下无意识的、断断续续的抽噎,然后彻底没了声息。
“小尘儿?”君笙轻轻晃了晃他:“小尘儿,我们该回去了。”怀里的人毫无反应,身体软得像一滩水。
君笙小心翼翼地将怀里那张哭得惨不忍睹、满是泪痕的脸从自己胸口挪开一点。
陌尘双目紧闭,呼吸微弱,竟是彻底昏死过去,嘴角溢出鲜血,奄奄一息。
君笙怔了一下,随即无奈又心疼地低语:“你要诉苦,你要发泄都朝我来,别这样闷不作声就晕死过去。小尘儿,醒醒,快醒醒……”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横抱起,轻飘飘的重量让他心头又是一紧。
“真轻……”他皱着眉,低声吩咐,仿佛陌尘还能听见:“以后得让你多吃点,好好补补。”空间微微扭曲,两人的身影瞬间从空旷寂寥的山谷消失。
下一刻,他们已出现在朝阳殿内。
君笙动作轻柔地将昏迷的陌尘安置在柔软的床榻上,仔细替他拉好锦被。
他直起身,对着空旷的殿内沉声道:
“小八,小九。”
两个身着黑衣的侍从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殿门口,恭敬垂首:“神君。”
“以后师尊的饮食,你们多费心。”君笙的目光落在陌尘苍白沉睡的脸上:“药膳,滋补汤水,一日三餐,必须准时送到他面前,看着师尊吃下去。”
他顿了顿,眼神变得锐利:“还有,该喝的汤药,一滴也不能少。”
小九迟疑了一下,硬着头皮回答:“神君,膳食……属下们尽力哄着师尊用些。
只是那汤药……”他声音低了下去:“师尊近来……见着药碗就砸,这一年多,几乎……没怎么喝过。”
君笙的瞳孔骤然收缩:“一年多?没怎么喝?”
一股冰冷的怒意在他眼底翻涌,随即又被强行压下。
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知道了。
从今日起师尊的汤药,我亲自来喂。”
“是。”小八小九齐声应道,悄然退下。
殿门无声地合拢,隔绝了外界的微光。
寝殿内陷入一片沉沉的昏暗,只有角落的夜明珠散发着幽微的光晕。
君笙坐在床沿,静静凝视着陌尘沉睡中依旧紧蹙的眉头,指腹轻轻拂过他冰凉的眼角,拭去残留的一丝湿痕。
阴影无声地流淌,在君笙专注的目光之外,床上沉睡之人的眉心深处,一点极其隐晦、冰冷猩红的光芒,如同蛰伏深渊的凶兽之瞳,悄然睁开了一瞬。
那里面没有丝毫陌尘的清冷温润,只有纯粹的、吞噬一切的冷淡。
“小尘儿,你别怪我,这千颜丹你一定要吃,也许只有孩子能让我们重逢,让我们重新开始。”
巍峨的神君殿内,云气缭绕。
巨大的蟠龙柱撑起高阔的穹顶,地面是光可鉴人的白玉石。
此刻,殿内并不喧闹,只有君笙低沉而带着威严的声音回荡。
君笙端坐于上首的神君宝座,一身玄色暗金纹的袍服,衬得他面容愈发冷峻,深邃的眼眸扫过下首。
白川,身着青色衣袍。
他从少年长成气质儒雅的仙官,正恭敬地立于阶下左侧首位。
白川双手捧着一卷散发着微光的玉册:
“神君大人,仙宫仙规初定,根基尚浅,还需进一步完善,方能约束众仙,维系秩序。”他将玉册呈上。
侍立一旁的仙童接过玉册,恭敬地放在君笙手边的玉案上。
君笙并未立刻翻阅,修长的手指随意搭在冰冷的玉册边缘,目光落在白川身上:
“白川,依你所见,仙宫的上仙,与别处有何不同?”
他心中思忖:这仙宫,看似祥和,实则处处透着古怪,那些时隐时现的“仙家”,绝非偶然。
白川略一沉吟,谨慎答道:“回禀神君,细观之下,似乎……每隔一甲子左右,便会有陌生的仙家面孔出现,顶替原有的仙职,仙宫诸职,竟似无固定归属。”
他暗自苦笑:这其中的蹊跷,我又何尝不知?只是从前那位从不管这些事……
君笙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
“哦?如此明显的轮替,今朝君主,难道就从未察觉?”
今朝,装聋作哑的本事倒是一流。
白川头更低了些,声音也压低了几分:“君主……即便知晓,也从未明言。
其中牵扯,恐非我等所能妄议。”
伴君如伴虎,今朝如此,君笙神君比君主还要威严……唉。
君笙拿起玉册,指尖在其上轻轻一点,玉册便化作流光消散。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你拟定的这些条条框框,终究是站在你自己的立场,为求稳妥罢了。
‘流水不腐,户枢不蠹’,规矩若只为维持表面太平,不如破而后立。”
他心中决断已下:与其被无形之手操控,不如另起规矩。
白川心头一震,抬眼看向君笙:“神君的意思是……?”
君笙目光如炬,直视前方虚空:“本君要的,是一个真正属于本君的仙宫。
一个不受任何幕后之手操控、只听命于本君的仙家。
那些凭空冒出来的‘仙家’,不必理会,任其自生自灭。”
他要的是绝对掌控。
他收回目光,落在白川身上:“你不是在仙宫掌管飞升台吗?
以此为界,凡从飞升台历劫登临仙宫者,方为我仙宫认可的上仙,本君自会量才授职。
白川,此事由你专责,凡有上仙任职,事无巨细,即刻报我!”
飞升台,便是分水岭!
白川肃然领命:“谨遵神君法旨!”
就在这时,殿外仙乐隐隐,祥云汇聚。
殿门处仙光流转,一位位仙家鱼贯而入。
他们步履轻盈,神情或肃穆或恭谨,依照仙阶高低,自动分列大殿两侧。
仙姿缥缈,衣袂飘飘,瞬间让空旷的大殿多了几分仙家气象。
君笙目光扫过新入殿的几位陌生面孔。
白川立刻上前一步,指向一位鹤发童颜、手持龙杖的老者:“神君,这位是陆瑾仙翁,掌管仙宫典籍阁已逾千载。”陆瑾仙翁闻言,手持仙杖,微微躬身行礼。
白川又转向对面两位身着青色云纹道袍、气质清朗的年轻仙家:“这两位,是近期刚刚通过飞升台考验,得以位列仙班的新晋上仙。”
其中一位面容俊朗、眉宇间带着山林之气的青年上前一步,拱手朗声道:“小仙青山,原为下界一方山神,承蒙天道垂青,侥幸飞升,拜见神君。”
终于踏足这九天仙宫,定要闯出一番天地!
另一位气质略显疏离、眼神却清亮的青年随之行礼,声音平静:“散仙洛夫,漂泊无定,偶得机缘登此仙台,拜见神君。”
仙宫……不知此处可有真正的逍遥?
君笙看着二人,眼神锐利如刀:“青山,洛夫。
即日起,你二人便掌管仙宫的红尘台与往生池。
此二职关乎凡尘因果、仙灵轮转,干系重大。
用心当差,仙宫自不会亏待有功之臣。”
他话音陡然转冷,一股无形的威压弥漫开来:“但若让本君发现尔等行差踏错,起了不该有的心思……
‘天道无情,仙律如山’,休怪本君翻脸无情,届时形神俱灭,悔之晚矣!”
师尊曾言恩威并施,方能驾驭群仙。
青山、洛夫心头一凛,齐声应道:“谨遵神君教诲,定当恪尽职守。”
立于右侧、倚着蟠龙柱的一位彩衣仙子掩唇轻笑,正是白云仙子。
她眼波流转,看向君笙,声音带着一丝娇俏与揶揄:“神君好生威武呢,
您身负三大神器,威震寰宇,难不成还怕他们这些新来的小仙翻出浪花不成?”
神君这威严的样子,倒是比今朝顺眼多了,这昆虚界倒是越来越像那么回事,说不定哪天真能走出这里。
君笙正待开口,殿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争执声,打破了殿内的肃穆。
“公子尘,神君正在议事,不容擅闯。要不您再等等。”这是凌书的声音。
“公子尘速速退下,否则休怪我等不客气。”凌玉的声音紧随其后,带着焦急。
一个低沉而固执的清冷声音穿透阻拦,清晰地传入殿内:“我说有要事,必须面见神君,你们还能拦我不成。”
不能再等了。
殿门处的仙光禁制一阵剧烈波动,紧接着,一个身影竟强行突破了凌书凌玉的阻拦,带着一身风尘仆仆的气息,直直地闯入了神君殿。
殿内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仙家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个不速之客身上。
来人一身红白相间的衣袍,甚至有些地方沾染了尘土。
他不似从前苍白虚弱,面色红润,眼神却异常明亮坚定,带着一种不属于仙宫繁华的沉郁与倔强。
他无视两侧仙家投来的惊疑、审视甚至厌恶的目光,径直望向高坐宝座的君笙。
“树妖?这不死树族的树妖怎么跑到仙宫来了?”右侧人群中,一个尖细的声音响起,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是啊,仙宫重地,岂容这等妖物踏足?”
“看那身破落打扮,定是偷溜进来的。”
议论声如同水珠落入滚油,在寂静的大殿里迅速蔓延开来,充满了惊诧与排斥。
“妖就是妖,登不得大雅之堂。”
白云仙子见状,柳眉一挑,发出一声清脆的嗤笑,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那些议论:“呵,一群井底之蛙,有眼不识金镶玉。
这位可不是什么寻常树妖,乃是已经灭绝的不死树族。
你们这些个只知道看衣裳光鲜的,懂什么?”
一群蠢货,连不死树族的顾陌尘都不认得。她的话语带着毫不留情的嘲讽,让方才出声鄙夷的几个仙家顿时面红耳赤,讪讪地闭上了嘴。
君笙的目光早已落在闯入者身上,他挥手制止了追进来、一脸紧张和请罪之色的凌书凌玉。
他的眼神深邃,仿佛要看透对方灵魂深处,这次是顾陌尘,还是师尊。
“小尘儿…可有有事禀告。”
陌尘,无视周遭一切纷扰,目光灼灼地直视着君笙,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地说道:
“君笙,我想你,所以睡不着,你能陪陪我吗?”
洛夫:“光天化日,污言秽语,你当神君殿这么威严的地方是人界风流场所吗?”
刹那间,整个神君殿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众仙屏息,目光在君笙与陌尘之间来回逡巡,等待着神君的裁决。
青山:“树妖当众诱惑神君,该当何罪。”
凌书凌玉焦急地等待中,只要君笙一声令下,便会立刻将陌尘带回朝阳殿。
白云:“这顾陌尘真有意思,他不是在人界幽兰居当头牌吗?怎么在仙宫。”
君笙只是静静地看着陌尘,眼神复杂难明,殿内落针可闻。
众仙家:“幽兰居,那不是有名的男风馆,凡人找男宠,吃喝玩乐的风流地吗?”
“是呀,这成何体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