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身着玄丹宗内门服饰的青年快步追来,正是陈洛奇:“八大宗门明日才结束大比,三位怎就匆匆离去?
可是本宗招待不周?”
陌尘转身,白纱隔绝了视线:“道友如何称呼?”
“玄丹宗,陈洛奇。”
“陈道友唤住我等,所为何事?”
“这两位小友,是道友高徒?”陈洛奇目光扫过小八小九。
“正是。”
“道友身影,颇感熟悉…我们是否见过?”陈洛奇试探着向前一步。
“陈兄若无事,就此别过。”陌尘不欲多言,示意小八小九跟上。
“等等!”陈洛奇情急之下,竟伸手想去拉陌尘手臂:“在下唐突,只是两位小友方才所用符纸阵法、剑术路数,实在眼熟,似曾相识……”
小八小九对视一眼,小九立刻摇头:
“陈师兄说笑了,我们也是第一次用这些。
不是你和赵师兄邀我们来玩的吗?怎么还不让人走了?”
陈洛奇语塞,忙道:“小八小九别见外,我们宗主和秦丹丹师姐,都对二位的手法极感兴趣,想请……”
“今日尚有要事,改日再叙。”陌尘声音转冷,拉着两个徒弟转身就走,步伐加快。
轰隆。
一个巨大的赤红鼎炉毫无征兆地从天而降,灼热的丹火气息带着沉重的威压,瞬间笼罩三人。
小八小九脸色一白,几乎站立不稳。
电光石石间,一道清冷的月华骤然亮起,无形的屏障瞬间撑开,将灼热的丹火和沉重的鼎炉威压稳稳挡在外面。
鼎炉砸在屏障上,发出沉闷巨响,却无法撼动分毫。
斗笠微抬,白纱后传出平静无波的声音:“这是何意?”
鼎炉被一股柔和却沛然的力量推开,一个微胖严肃的老者闪身接住,正是玄丹宗宗主王开。
他眼中精光爆射:“顾道友是第一个能如此轻松震开老夫炎灵鼎之人。
此剑何名?”他目光灼灼盯着陌尘腰间那柄泛起月华的长剑。
“月银剑。”陌尘声音依旧平淡:“若无他事,告辞。”
话音未落,身影一闪,三人已在原地消失,只留下淡淡的灵力波动,快得让人来不及反应。
王宗主望着三人消失的方向,眼神深邃:“陈洛奇,赵望宇。
有空,替为师好好去拜访这位顾道友,务必‘请教’一番!”
“是,宗主。”陈洛奇和赵望宇连忙应声。
旁边一位气质温婉娴静的女修,秦丹丹上前一步:“师尊,不如让弟子也一同前去,或许能论道一二。”
三人循着那点微弱的灵力波动,一路追至青桑城,最终停在一处清幽小院外。
幽兰居千秋阁。
“气息到这里就断了…”陈洛奇皱眉。
“陈兄,你看这是何处?”赵望宇指着院门匾额。
“幽兰居?”秦丹丹轻声道。
陈洛奇猛地一拍脑门:“难怪,我说他那背影怎如此眼熟。
师弟,你不觉得他像极了当年幽兰居那位惊鸿一现的头牌琴师‘公子尘’吗?”
赵望宇也反应过来:“啊!对,像,像极了。
莫非是同一人?进去看看?”
秦丹丹手中一个精巧的罗盘状法宝指针微动,直指院内。
三人对视一眼,抬步就要往里闯。
“站住,何人擅闯。”凌书的声音带着怒意从身后响起。
陈洛奇回头,惊喜道:“是你们,卖符阵的顾兄?”随即看到凌书身旁脸色冷峻的君笙,又疑惑道:“这位想必就是?”
凌玉抢着回答:“我家公子,顾君笙。”
秦丹丹上前一步,落落大方:“顾公子有礼。
我等寻一位顾陌尘道友,想必公子认识?”
君笙眼神扫过三人,带着审视:“认识又如何?”
秦丹丹直言:“想与顾道友探讨丹道阵法奥妙,别无他意。
不知公子可否引荐?”
君笙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弧度,带着点挑衅:“他是我师尊。
想见他?先赢过我。”他周身气息微凝,一股无形的压力散开。
陈洛奇苦笑:“顾兄莫要玩笑,你那两位师弟我们都打不过,看公子这气势…我们更非对手。”
“那你们找我师尊何事?”君笙追问。
“只为论道求真,绝无恶意。”秦丹丹眼神坦荡。
君笙盯着她看了片刻,忽然侧身:“凌书凌玉守门。你们三个,跟我进来。”他率先推门而入。
院内清雅。
正屋书案前,那戴着斗笠的身影正低声对小八小九说着什么。
小八小九恭敬垂首听着。
“师尊~”君笙的声音打破了宁静,带着一丝刻意的亲昵:“玄丹宗三位道友,想请教您丹道阵法之事。”
斗笠微微转向门口方向,白纱纹丝不动,只传出清冷二字:“坐。”
三人依言在客位蒲团上坐下。
小九默默奉上清茶。
秦丹丹看着那隔绝视线的白纱,忍不住开口:“顾道友以纱遮面,可是有何不便?”
陈洛奇也道:“是啊顾道友,论道求真,贵在心诚。可否……”
小八刚想说话,君笙已几步走到书案旁,紧挨着陌尘坐下,甚至故意往他那边挤了挤,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陌尘身后的椅背上,姿态亲昵又带着隐隐的宣告意味。
他打断陈洛奇,语气带着点不耐:“有话快问。我师尊身体虚弱,经不起久耗。”
斗笠下的白纱几不可察地一颤。
陌尘藏在袖中的手指微微蜷紧。
秦丹丹被噎了一下,有点无语:“顾兄…还真是体贴入微。”
赵望宇耿直地反驳:“不可能啊。顾道友刚刚在山上,一剑就震开了我们宗主的炎灵鼎。
那气势,绝对不像身体虚弱的样子。”
轰!
这话像一道惊雷,狠狠劈在君笙心上。
今朝那些话:“他接近你只是为了你的空间神力!”
“他识海里的不死树灵才是关键!”
瞬间变得无比清晰、刺耳。
他搭在椅背上的手猛地收紧,指节泛白,眼神骤然锐利如刀,死死盯住身边斗笠垂落的白纱,仿佛要穿透那层屏障,看清里面的人到底在想什么。
陌尘感受到身旁骤然紧绷的、带着审视甚至一丝戾气的气息,心头也是一沉。
他稳了稳心神,开口,声音透过白纱,依旧平静无波:“小八小九,君笙,你们出去。”
“是,师尊。”小八小九立刻起身。
君笙却像钉在了原地,身体纹丝不动,反而靠得更近了些,几乎贴着陌尘的手臂,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师尊,我就在这儿陪着您。
您身体‘弱’,万一被这些‘论道’累着了怎么办?” 他刻意看着众人,目光如炬,眼神紧锁着白纱。
秦丹丹看着这古怪的氛围,无奈地叹了口气:“顾兄…当真与众不同。”
“说正事。”君笙冷冷催促,眼神却片刻不离陌尘:“师尊还要‘喝药’。”
秦丹丹定了定神,压下心头疑惑,看向斗笠后的身影,正色道:“顾道友,晚辈秦丹丹,痴迷丹道阵法。
观令徒所用符箓,暗合星辰流转,自成周天;所布阵法,引地脉之气如臂使指,灵动非凡;丹火操控更是精妙入微,远超同辈。
敢问道友,此等符、阵、丹道之理,源自何方?
其核心精义何在?
晚辈斗胆,愿闻其详,求道友指点迷津。”她言辞恳切,眼中闪烁着纯粹求知的渴望。
斗笠微微抬起,白纱后,一道沉静的目光似乎落在了秦丹丹身上。
“有何不懂,在下尽量一一解答。”
片刻,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古老悠远的韵律,竟是字正腔圆的文言:
秦丹丹问符:“符箓引星,周天自运,其枢安在?”
陌尘答:“符非死物,乃心印也。
观天之道,执天之行。
取星曜之精,非刻其形,乃摄其神。
以神力驭符,以符通天,周天流转,不过心念动微间事。
拘于形迹,失其本真;忘形存神,符道乃通。”
秦丹丹问阵: “阵引地脉,如臂所指,其要何如?”
陌尘答:“地脉如龙,有灵有性。
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
布阵非强拘其力,乃顺其势而导之。
察山川之走向,辨灵气之盈虚,阵眼如穴,引其自发。
强扭则滞,顺势则畅;阵在天地,不在阵盘。”
秦丹丹问丹: “丹火精微,控之毫巅,其秘为何?”
陌尘答:“丹道即火候。
阳燧取火,方诸取露,水火既济,大道乃成。
火非燥烈,贵在温养;候非刻漏,存乎一心。
识药性之君臣,察鼎内之消息,猛火易焦,文火养元;识得真消息,丹头自现前。”
字字珠玑,句句玄奥,却又直指本源,将符、阵、丹道的至高之理,用最简洁的古语点破。
秦丹丹如遭雷击,双目圆睁,脸上血色尽褪,又瞬间涌上激动的潮红,整个人僵在原地,仿佛魂魄都被这寥寥数语摄了去。
陈洛奇和赵望宇虽不如秦丹丹精通,也被那话语中蕴含的磅礴道韵震得心神摇曳,大气不敢出。
整个屋子陷入一种奇异的寂静,只有窗外风吹竹叶的沙沙声。
君笙紧挨着陌尘坐着。
那玄奥的文言问答,他听得懂每一个字,却完全无法像秦丹丹那样沉浸其中。
他的心像是被架在火上烤。
陌尘的声音越是平静从容,越是展现出那种超然物外的、不属于此界的“异样”渊博,今朝那些毒蛇般的话语就越是疯狂地在他脑子里嘶吼。
“他接近你只是为了空间神力。”
“不死树灵才是他识海里真正的宝贝。”
“他在利用你。”
还有赵望宇那句无心之言:“他怎么可能身体虚弱,他一剑震开了炎灵鼎。”
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他心底最脆弱、最不愿面对的地方。
怀疑和受伤的情绪如同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几乎窒息。
他搭在陌尘椅背上的手,因为用力过度而微微颤抖。
他看着身边被白纱笼罩的身影,那身影此刻在他眼中变得无比陌生,像一个精心布置的、充满危险的迷局。
愤怒、被欺骗的屈辱感,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恐惧,如同岩浆般在他胸腔里翻涌、积蓄。
就在秦丹丹还沉浸在震撼中,嘴唇翕动着想要再问什么时。
“够了!”
一声压抑着狂暴怒火的低吼,如同平地惊雷,猛地炸响在寂静的屋内。
君笙霍然站起。
动作之大带倒了身后的椅子,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双眼赤红,猛地转向身边那顶斗笠,周身狂暴的空间神力不受控制地溢散开来,在空气中切割出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黑色裂痕。
“顾、陌、尘!”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挤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滔天的怒意和锥心的痛楚:“你藏得够深啊。”
他猛地抬手,带着撕裂空间的力量,狠狠抓向那垂落的、隔绝了一切的白纱帷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