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危机与诱惑(三)(2 / 2)

春神望着月宫的方向摇了摇头。

月神撑着月银剑起身,不死树灵在他识海慢慢稳定下来。

他识海传音问道:“月尘你还在吗?”

月尘元神从他识海出来,看见月神脸上的痕迹,全身没有一处好的地方,眼睛又看不见了,他摸着那双闭上的凤眼问道:“为何要自伤眼睛,你明明可以不这样的,可要帮你恢复?”

月神靠着床榻苦笑着:“命里该有这么一劫,躲不掉的。我的这双眼睛会骗人,会让人误解,所以还是不要了好。”

他掌心悬浮着自己那对眸子,他交给月尘说:“你替我保管,心眼可观三界,我不会受影响,我觉得眼不见为静,也为净,心净则静。”

月尘摸着他的脸颊:“何必为难自己,为难我,把自己搞得那么累,那么狼狈。”

月神起身,由于失血过多。

他扶着墙缓缓走着,每一步都沉重,全身的力量仿佛都被抽离。

他脚步踉跄,仿佛随时可能失去平衡,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软绵绵的无力。

血流了一地。

看着月神斜躺在那儿,白皙的肌肤上布满了青青紫紫的血色淤痕,像是被黑暗之手肆意涂抹。

左手更是异常的扭曲,修长的手上一道深痕,皮肉翻卷,露出里面粉红的皮肉,触目惊心。

月尘想要抱起他的身体,只见月神身体忽而展开,忽而弯成弓形,似被无形的力量拉扯。

嘴里呢喃细语着:“冷,我冷……”

月尘突然去拽他衣袖,手却穿了过去,碰不了小陌,怎么办?

“小陌,你醒醒,我帮不了你,你快醒醒,受着伤不能睡觉,会醒不过来的。”

月神的身体迅速被寒气包裹,月尘费尽力气用术法操控月神带到月泉池,替他褪去外袍,中衣,月泉池能替他疏通经脉。

替他清理完身上的血痕,穿上宽松的素色寝衣,将月神带到普通的床榻上,盖着厚厚的云被。

他坐在榻上想拥抱他,但是元神却慢慢变得透明,好不容易受不死树灵滋养的一点灵力消耗殆尽,元神自动被不死树灵收回识海,他还想着跟小陌双修,奈何他没有身体,连这点事都帮不了小陌。

正急得团团转时,门外响起了脚步声。

云海中飘来君笙的叫喊声,君笙随手甩出道神雷震开月宫殿门:“月神在不在,秋神说你受伤严重,让我来看看你。”

他来到月神寝殿,看见月神躺在床上盖着棉被,手抚上他的额头:“怎么这么冷,这是怎么了?”

俯身却将额头贴上月神心口:“受伤这么严重,白日还逞强好胜,果不其然,还真是活受罪。”

四季宫废墟里,春神攥着白川断裂的发丝,上面沾着的傀儡丝正化作灰烬。

春神忧伤的说着:“可惜,真是可惜。”

月神识海之中的月尘,看见君笙来了,大气不敢出,这要是让他知道自己一直在小陌识海里,指不定再杀他一次。

他老老实实的待在不死树灵根部,闭眼调息。

陌尘躺在床榻上感觉有一双温暖的手抚上了他的额头,他猛地坐起来,地上鲜红一片,他擦去嘴角的血痕:“阿笙……”

君笙站在离他三寸的地方冷冷道:“我们的关系很亲密吗?为何每次见我都喊阿笙,你应当叫我少神主!”

他看着眼前的君笙,只觉身体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紧,每一次抽搐都伴随着锥心的疼痛,连呼吸都变得艰难,眼前的身影也渐渐模糊起来。

一阵强烈的绞痛感袭来,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双手紧紧捂住胸口,仿佛这样就能减轻那钻心的痛苦。

“我已经没有心了为何还会痛?”说完陌尘就昏睡了过去。

三日后。

寒玉榻上凝结着霜花,月神蜷缩在温暖的云被里,三千银发铺满冰床,发梢浸在床畔蜿蜒的血泊中。

他抬起手接住窗外飘落的柳树叶,指尖刚触及翠绿色的光晕,整片柳叶瞬间枯萎。

“小尘儿醒了?”

青瓷药碗磕在长木桌几上的脆响,惊破了月宫的寂静。

君笙站在雪景屏风前,黑白相间的衣袍沾着外面的露水寒气,袖口暗纹里还凝着未化的冰晶。

月神支起身子时,锁骨处尚未愈合的伤口又渗出银里带红的血珠,顺着胸口的纹路滴落在寒玉榻上。

“你是新来的洒扫仙侍?”月神赤足踩过满地碎玉,霜白中衣被夜风掀起一角,露出腰间缠绕的冰蚕丝绷带:“这月宫太冷清了,明日去采些红莲莲篷来......”

他随手套了一件广袖外袍,走了出去。

话音戛然而止。

君笙看着那人忽然捂住心口踉跄后退,不死树心在他胸腔里发出琉璃碎裂的声响。

月神扶着木柱喘息,指尖深深抠进柱身,带血的木屑簌簌而落。

“怎么还不走?连你也想看我笑话。”月神突然轻笑,转身时广袖扫落案上琉璃烛台:“快走,出去。”

他抓住本体树向外横斜的树枝,伴着骨骼断裂般的脆响,生生折下一段流转着月华的不死树枝。

银绿色汁液顺着腕骨流进袖口,在白衣上晕开血迹。

君笙看着月神用抖动的手指雕刻木胚。

寒玉刻刀削落的不是木屑,而是细碎的光尘。

月神苍白的唇间呵出霜气,每刻一刀,眼尾的银色神纹就黯淡一分。

当木偶面容逐渐清晰时,君笙的瞳孔骤然收缩看着那张脸:“你在给谁雕刻身躯?”

“嘘~”月神将食指抵在唇间,寒气从身体渗出:“静声,本座喜欢安静。”

他忽然贴近君笙耳畔,带着树木清香的气息拂过对方颈侧:“你知道吗?我所刻的身躯里都睡着破碎的星辰,他是有生命的,不只是一截单纯的神木。”

君笙:“那也不能用自己的本体雕刻,随便找个仙木也可以。”

他们两个都意识不清,君笙记得月神,月神却忘了他,月神想起君笙,君笙却不记得月神,这真是个悲伤的笑话。

药碗被推到刻痕斑驳的案几上,深褐药汁映出窗外残月。

月神端起药碗时,发间银铃发出细碎的悲鸣。

他仰头饮尽的姿态像在吞咽月光,喉结滚动时,颈间淡青血管里流淌的银色神血忽明忽暗。

“瞧本座这记性,你叫什么名字?”月神用刻刀尖端挑起君笙腰间玉佩,凝望着他。

“为什么你的眼睛里露出本座看不懂的神情?“冰凉的刀背划过君笙眼皮木然道。

“小尘儿是真不记得还是假不记得?”

“你说什么,本座没听清。”

君笙沉默着后退半步,月神手中的刻刀突然绷断。

那些断成两半的刻刀在落地前化作流萤,照亮了他转身时衣摆翻涌的云纹。

当殿门在寒夜中轰然闭合,月神手中的木偶头颅骨碌碌滚到屏风角落,空洞的眼窝里蓄满月光。

他又变成一把新的刻刀,继续手中的动作,不带一丝犹豫。

“小尘儿!你是不是受到刺激了?还是受到反噬?”君笙焦急的问着。

月神并没有回答他,看着他认真的样子,他似乎并没有听见君笙的问题。

片刻后,月神抬眸温柔的问着:“你怎么还没走?是无处可去吗?”

君笙摇头,默默的退出了月宫。

月尘元神从月神身体浮现,试图抓住他垂落的银发,却被护体结界灼伤了手掌,元神传来一阵疼痛感。

木桌案几上未完成的木偶突然睁开双眼,琉璃眼珠倒映着月尘焦急的面容。

月神歪头打量漂浮的元神,发间别着的银月发钗突然断裂,尖端刺破颈侧时,他疑惑地抹去血迹放在唇边轻舔。

“你是谁?今日这里如此热闹,刚走了一位又来一位?”月神的指尖穿透月尘虚影:“你需要本座的帮助是吗?”

“小陌,我是月尘你怎么了?是不是受伤了?让我看看。”

说着就要去扒开他的衣袍,却被月神周身亮起的护体结界挡住了。

月尘看着月神手中的动作:“你说过会折一截自己的树枝给我作身体,是你手中的那个吗?”

刻刀突然不小心刺入掌心,他望着月尘并没有给出回复。

月神借着疼痛带来的短暂清醒,将最后一道神纹刻入木偶眉心。

他伏在案上昏睡过去,未束的长发浸在药汁里,将深褐液体染成诡异的靛青色。

月尘的虚影跪坐在侧,看着那些发丝在月光中一寸寸结霜。

子夜时分,月神突然惊醒。

他抱起雕刻完成的木偶走向殿外,赤足踏过的玉砖绽开冰裂纹。

当第一缕晨光刺破黑夜,他回头望向沉睡的月尘元神,眼底流转的银芒忽然碎裂成万千星屑。

“迷茫了许久该醒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家!!”月神将木偶抛向月宫大殿的长桌上自己却向着逆光处后退。

月光照过神木雕刻的身体,印出与月神相似的面容。

不死树在他身后疯狂生长,又在晨光中化作星光。

当月尘冲破结界扑到殿外边缘时,只抓住一片沾着血迹的不死树叶。

云海尽头传来古琴弦断般的清响,月神消失在月宫的云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