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界北境,黑云压城。
月尘手中妖火化作长鞭,将最后一只逃窜的魔使鬼魅绞成碎片。
紫色血雾中,一枚刻着诡异符文的骨牌当啷落地。
他弯腰拾起,指腹擦过骨牌上凹凸的纹路——那是天神殿的密文。
“第三批了。”君笙甩去剑上污血,雪白衣袖未沾半点腥红,“他们在找什么东西。”
月尘转头看向不远处的陌尘。月神银白长发在风中飞扬,脸色却比平日苍白许多。
方才魔使临死反扑时,陌尘为护住身后村落硬接了一记幽冥咒,此刻右手指尖已泛起不祥的灰黑色。
“你的手...”月尘快步上前。
陌尘将手隐入袖中:“无碍。”
他目光落在月尘掌心的骨牌上,银眸骤缩,“天神殿的追魂令?”
夜风突然变得刺骨。君笙的剑“铮”地发出蜂鸣,他望向东方天际:“仙宫有异动。”
月尘这才注意到,本该月华普照的夜空,此刻竟不见半点星光。
某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寂静笼罩四野,连虫鸣都消失了。
“我必须回仙宫一趟。”陌尘声音低沉,“幽冥咒已经在反噬我的身体,穿越昆仑镜界门时恐生变故。”
他转向月尘,“可否代我去仙宫走一遭?近日用昆仑镜观察,曦月上神行踪诡秘,我担心...”
“我去,等我消息。”月尘打断他,指尖燃起一簇青火点在陌尘腕间,暂时遏制住幽冥咒的蔓延,“君笙留下为陌尘师尊护法。”
君笙欲言又止,最终只是深深看了月尘一眼:“师尊小心。”
月神望着君笙,果然你分不清我和他到底谁是谁。
月尘化作一缕青烟消散于夜风中。
他没有看到,身后君笙凝视着他消失的方向,眼中闪过一丝金芒。
仙界云海翻涌,却不见半个巡守天兵。
月尘隐去身形落在白玉阶上,九重仙宫寂静得反常。
他指尖轻触廊柱上镶嵌的月长石——这是陌尘上次来时留下的印记,若有异常会泛出红光。
此刻石头正剧烈闪烁着,如同警报。
曦月的寝殿空无一人,案几上茶盏尚温。月尘目光扫过梳妆台,忽然顿住。
一支嵌着星砂的珠钗斜插在镜框边沿,这是曦月从不离身的饰物。
以那位上神的性子,绝不会如此随意放置心爱之物。
“除非走得太急...”月尘喃喃自语,忽然感应到极远处传来的灵力波动。
那方向不是仙宫琼华殿传来的,而是——苍穹之镜里的天神殿?
他化作一片雾气飘向界门。
守门的天将正在打盹,腰间令牌随着鼾声轻轻摇晃。
月尘趁机凝出一缕黑烟,从门缝钻了进去。
天神殿的金光几乎灼伤他的神识。月尘将气息压至最低,沿着阴影游走。
波动来自偏殿,那里本该是存放天道碑的禁地。
“碑文又淡了三分。”曦月的声音透过雕花门扉传来,带着罕见的焦躁,“再这样下去,封印撑不过下一个甲子。”
月尘贴上门缝,看见曦月背对门口站着,雪白仙袍上金线绣着的星图黯淡无光。
她对面坐着帝渊上神和魔尊冥魂,黑衣上的血纹如同活物般蠕动。
“六十年前我们就该彻底毁了他。”帝渊把玩着一枚黑玉棋子,“是你心软,非要封印。”
曦月猛地转身,发间珠翠叮当作响:“心软?当年是谁被君笙一剑穿心,跪着求本座将他封印天道碑?”
月尘险些显形。
君笙?天道碑?六十年前那场所谓“诛魔大战”的真相竟是...
帝渊冷笑:“若非你私藏浮尘珠,我们何至于被反噬?”他忽然压低声音,“那东西还在你手上吧?”
曦月袖袍一甩,腕间露出一串玉玲手链。
月尘瞳孔骤缩,那是浮尘珠的伴生物!千年前三界会盟时,亲眼见过浮尘珠四周环绕着这样的玉玲。
后来神器失踪,所有人都以为是魔界所为。
“你以为我为何要冒险留下它?”曦月抚过手链,玉玲竟未发出丝毫声响。“
“当年分配三大神器,还未完全恢复记忆的君笙执意要将浮尘珠镇守人界。
若真让他办成,我们如何取得足够的人族精魄开启天门?”
月尘胃部一阵绞痛。
六十年前那场人界大旱,饿殍遍野,原来竟是...
“够了。”帝渊突然站起,“当务之急是找到补充封印的力量。
天道碑困不住他太久,一旦君笙完全觉醒...”
“下月十五,青桑城。”曦月的声音冷得像冰,“百万生魂,足够再封他百年。”
月尘的妖丹几乎冻结。
青桑城是人界最繁华的城池,百万人的性命,他们到底是谁?
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月尘急忙退入阴影,看见一个披着斗篷的身影快步走入偏殿,兜帽下露出半张布满魔纹的脸,是魔使统领夜刹。
“尊上,找到线索了。”夜刹单膝跪地,“那缕气息最后出现在人界北境,但追魂令被毁...”
帝渊抬手打断他:“君笙出手了?”
“现场有月尘的妖火痕迹,还有...”夜刹迟疑道,“月神之力。”
曦月猛地捏碎手中玉杯:“陌尘果然起了疑心。”
她转向帝渊,“不能再拖了,立刻启动血祭大阵。”
月尘正要撤离,忽然听见曦月问:“浮尘珠的玉玲你检查过了?”
“每日三次。”帝渊不耐烦道,“没有君笙的气息反应。”
“奇怪...”曦月摩挲着手链,“当年他明明将一缕神魂藏在珠子里,否则怎会...”
话音戛然而止,她突然转向殿门,“谁在那里?”
月尘的妖气在极度震惊下泄露了一丝。他瞬间化作千万缕黑丝四散而逃,身后传来曦月的厉喝和帝渊的咒骂声。
最细的一缕黑丝钻出界门时,月尘听见夜刹最后的汇报:“青桑城已布下引魂幡,只待月圆...”
仙宫结界前,君笙正在修补陌尘腕间的封印。
见月尘踉跄现身,他立刻迎上前:“师尊?”
月尘脸色惨白,抓住君笙的手腕:“你究竟是谁?”
君笙眸中金芒一闪而逝。
陌尘皱眉上前:“发生何事?”
“曦月和帝渊...”月尘声音发抖,“他们要血祭青桑城百万百姓,为了...为了加固天道碑的封印。”
陌尘凤眸骤缩:“封印何人?”
月尘直视君笙的眼睛:“六十年前被他们联手封印在天道碑里的是……是……”
他似是被人扼住了喉咙,怎么都说不出来,心想:难道君笙不想让陌尘知道。
夜风突然静止。
君笙静静站着,月光为他镀上一层银边。
许久,他轻叹一声,指尖抚过月尘掌心的骨牌。
密文在触碰下重组,显现出一幅地图正是青桑城的布局图,城中心标记着血色符文。
“当年我本可以杀了他们。”君笙的声音忽然变得陌生而锋芒,望着陌尘冷声道:“如今该做个了断了”
月尘倒吸一口冷气:“你是...守碑神?”
君笙摇头,掀开衣领露出锁骨处一道金色纹路,那形状赫然是半截断剑插入石碑的图纹。
月尘想起曦月腕间的玉玲手链:“浮尘珠不是失踪了?”
“它一直都在曦月体内。”
君笙冷笑,“她以仙骨为鞘,藏了百年,她以为这样就能留下神器,可笑至极,她不过是一个叛主的废物。”
他忽然握住月尘的手,“师尊可还记得六十年前,你在人界河边救起的那个重伤少年?”
月尘怔住。
记忆中他用月神的身体在人界游玩时,脑海中浮现出一个浑身血人般的青年,胸口插着半截断剑,却死死攥着一枚青色玉玲...
“那是浮尘珠最后一片碎片。”君笙轻声道,“我把它做成了发簪,当年我是被曦月和帝渊强行扔到人界历劫,我已经记不清经历多少回了……”
月尘下意识摸向发间,那支普通的青玉簪此刻正隐隐发烫。
他忽然明白了一切,为何君笙当年执意要拜他为师,为何他总在月圆之夜消失,又为何对仙界动向如此敏锐。
“现在他们发现了。”君笙望向开始泛红的天际,“血祭会提前。”
陌尘突然咳出一口鲜血,幽冥咒的灰黑色已蔓延至肘部。
君笙迅速点了他几处大穴:“陌尘师尊必须立刻回月云星,在月宫尽快恢复,否则幽冥入心,神只难保。”
“那你呢?”月尘抓住君笙的衣袖。
君笙笑了笑,那笑容里带着月尘从未见过的决绝:“去结束六十年前就该结束的战争,他们想封印我,真是不自量力。”
他转身欲走,月尘突然拽着他的手。
触碰间能感觉手上传来的凉意。君笙浑身僵硬,感到师尊温热的掌温,传遍周身。
“别想再一个人扛。”月尘的声音沉闷悲伤,“这次我们跟你一起。”
陌尘看着相拥的二人,银眸中情绪翻涌,阿笙,你,罢了……
他忽然并指划开掌心,鲜血化作一道符文没入君笙后背:“君笙,月宫星辰之力借你一用。”
君笙深深鞠躬,再抬头时,眼中金芒大盛。
他拉起月尘的手,暗中却在掌心画下传送阵法:“先去青桑城,路上告诉你三大神器的真相。”
三道身影消失在月色中。
谁也没注意到,月尘发间的青玉簪闪过一丝微光,映出千里之外曦月腕间玉玲手链的倒影那串一直“找不到”的关键证据,此刻正在天神殿的灯火下,泛着诡谲的青芒。
恍惚间,月尘和陌尘却身处月云星的月宫里面。
月尘冷笑着:“不是说一起面对吗?不是说告诉我们三大神器的作用吗?”
青桑城上空,乌云如墨翻滚。
君笙凌空而立,黑衣在狂风中猎猎作响。
他脚下是十万惊恐的百姓,头顶是交织着血色的法阵。
曦月与帝渊悬浮在法阵两端,浮尘珠的玉玲声响彻云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