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华大学机械制造系5803班第一学期的课程表发了下来,满满当当,充斥着这个时代特有的色彩。
政治课是绝对的重头戏,《马列主义基础》和《毛泽东思想概论》是必修中的必修,课时多,要求高。
讲课的老师理论功底深厚,引经据典,但核心始终围绕着“阶级斗争”“无产阶级专政”“继续革命”以及“又红又专”的培养目标。
课堂讨论热烈,同学们争相发言,努力用刚学到的理论术语分析一切问题。
吕辰凭借超越时代的见识,能更深刻地理解这些理论的来源和影响,但他发言极其谨慎,只选择最稳妥、最不会出错的观点表达,往往能切中要点,却又不会过分尖锐或突出。
基础课的压力同样巨大。《高等数学》的微积分和微分方程让许多同学头皮发麻;《物理》的力学和热学需要极强的逻辑思维;《普通化学》也并非易事,而且明显偏向工业应用;《机械制图》要求极高的耐心和精细度,趴在图板上一画就是半天,铅笔屑沾满衣袖;《俄语》是主要外语,读写要求很高,口语则带着浓重的“哑巴”色彩。
专业基础课已经开始渗透。《理论力学》、《材料力学》如同两座大山,《机械原理》初步揭示了机构的奥秘,《金属工艺学》则为接下来的金工实习做着理论准备。
实践课是清华工科的传统强项,《金工实习》即将开始,他们将亲手操作车床、铣床、钳工台,锻造烧红的铁块,真正体会“制造”的含义。
此外,每周半天的“劳动课”雷打不动,继续着校园建设的各种任务。
班级活动也随之展开,第一次班会上,选举班干部。
辅导员和同学们提名了几个人选,其中也包括了在劳动中表现沉稳,似乎颇有见识的吕辰。
吕辰立刻站起来坚决推辞,理由是自己需要更多时间适应学习节奏,怕影响为同学服务,并表示更愿意努力学习,支持班委工作。
他的态度诚恳,最终大家尊重了他的意愿,选出了另外几位热情更高的同学。
学习小组按宿舍分配,213宿舍自然成为一组。
每晚,六人都会聚在宿舍或教室进行晚自习,讨论难题,互相考较。
王卫国基础较弱,尤其是数学,吕辰和吴国华便常常给他讲解;汪传志实践能力强,但理论稍欠;任长空学习刻苦,问题最多;陈志国则默默聆听,偶尔才问一句。
吕辰在其中扮演着“润滑剂”和“辅助者”的角色,他知识掌握得最快最牢,但从不炫耀,总是用引导的方式帮助室友理解,这让他在宿舍里人缘极好。
除了学习和劳动,他们也开展了班级联谊晚会,与中文系的一个班共同举办。
地点在一个简陋的食堂里,挂上彩纸,就是舞台。
同学们表演大合唱《东方红》《社会主义好》,朗诵诗歌《向困难进军》《雷锋之歌》,跳民族舞,说快板等。
吕辰跟着排了一个男声小合唱《咱们工人有力量》,吕辰站在中间,跟着大家放声歌唱,动作虽然不算标准,但态度认真,完全融入了集体之中。
中文系的女生们表演了一个精彩的舞蹈《采茶舞曲》,舞姿翩跹,引来阵阵掌声。
晚会气氛热烈,年轻的面孔在昏暗的灯光下洋溢着青春的光彩,暂时忘却了学业的压力和劳动的艰辛。
学校层面的大型活动同样必不可少。
迎新大会上,蒋南翔校长等领导讲话,反复强调“为祖国健康工作五十年”,要求大家“又红又专,做无产阶级知识分子”。
集体政治学习时,全班一起朗读《人民日报》社论,讨论国际国内形势,气氛严肃。
文艺演出上,学生文艺社团排演了大型合唱《长征组歌》片段,气势磅礴。
苏联歌曲《喀秋莎》《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也在校园广为传唱,带来一丝异域风情。
每天清晨六点半,广播准时响起《广播体操》的音乐,全体学生必须起床到操场集合锻炼,推行“劳卫制”。
机械系还组织新生参观了动力机械实验室、校办机械厂和金工车间。
看着那些轰鸣的机床、复杂的实验台架,同学们眼中充满了好奇与向往,这对于他们理解自己所学的专业,有了最直观的感受。
在纷繁的校园生活中,吕辰如同一滴水,融入了大海,却又保持着自己独特的流向。
他白天认真上课、参加活动,与同学和睦相处,各方面都表现不错,但也非顶尖突出。
他暗中观察着周围的同学,筛选着那些同样沉稳、有真正技术理想、不那么浮夸的人,如213的舍友们:低调刻苦的陈志国、动手能力强的汪传志、踏实肯干的任长空、正直豪爽的王卫国、聪慧博学的吴国华。
每当夜深人静,室友们沉入梦乡,吕辰的意识便沉入农场空间。在这里,他雷打不动的阅读着田爷、郎爷赠予的那些古籍珍本,学习鉴定知识,梳理着前世带来的庞杂记忆。
他也会整理空间里日益丰富的物资,规划着作物的轮种和牲畜的养殖。这片空间是他的秘密港湾,也是他面对未来几年困难时期的底气所在。
他当然没有忘记娄晓娥,利用第一个周末的空隙,他骑着自行车去了北京师范大学。
见到了娄晓娥,她似乎也清瘦了些,但眼神明亮,快速适应着师范院校的生活。
两人在北师大校园里散步,聊着各自的课程、同学和趣事,分享着小小的抱怨,比如北师大的劳动任务也很重,彼此鼓励。
看到娄晓娥一切安好,笑容依旧,吕辰的心便踏实下来。
校园生活并非总是风平浪静,一次班级活动,大家聊起家庭出身,顾为军半开玩笑半试探地问:“吕辰,看你懂得多,干活也溜,家里是干啥的?不是‘老布尔乔亚’吧?”
这话问得有些敏感,气氛瞬间微妙起来。
吕辰面色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自豪与哀思,他从随身带着的书包内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个手帕包着的小包裹,打开后,露出一枚铜章——“优秀烈属之家”,
“我父亲是四野的,打锦州、打天津都参加过,受了重伤,建国后没多久就去世了。”吕辰声音不高,但清晰有力。
他看着高建红,眼神坦荡:“所以,我不是‘老布尔乔亚’。”
瞬间,同学们的疑虑都烟消云散。顾为军打了个哈哈,连忙道歉:“对不起啊吕辰,我不知道,怪我这张破嘴!”
吕辰温和的表态,都是玩笑,完全不会放在心上。
“这孙子平时上蹿下跳的,以后怕是不会消停,得找个机会给他按熄火了。”吕辰心想。
王卫国起身道:“好样的!虎父无犬子!”其他同学也纷纷投来敬佩和安慰的目光。
烈属身份,在这个时代是一面坚硬的盾牌,足以挡住许多不必要的麻烦,甚至带来无形的便利。
吕辰巧妙地将它亮了出来,既回答了问题,也确立了自己政治上绝对可靠的地位。
这个小插曲过后,吕辰在同学们眼中的形象更加正面和稳固。
他继续着白天融入集体、夜晚暗自努力的“双线”生活,在1958年清华园的独特节奏里,如海绵般吸收着知识,观察着时代,谨慎地规划着自己与身边人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