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瞻这才出声安慰他们:“不妨事。在鬼市的地界,我们是客,所有掉落在地的东西,都被这里的主家收去了。不信,你们睁开眼仔细看看,鬼市的主人们已经出现了。”
刀客四人睁大眼睛,仔细看向黑暗,我也跟着茫然四顾。
果然,黑暗之中渐渐出现海市,人与物渐渐清晰,热闹的市集、远处的城郭都慢慢显露出真容,越来越真切。
整个鬼市被夜色笼罩,只有地上的灯火和天上的一轮阴月可以照明。
借着这有限的光源,我看到鬼市里游走的有人族,也有长相各样的鬼魅、妖族、灵族等,有的羊首人身,有的长有尾巴,有的头上有角,有的状如恶鬼,有的面带面具,也有的俊美异常,不似凡人。
他们有的在集市上走走看看,明显是买主,也有的端坐一个个帐篷内,看样子是卖方,双方皆安静如鸡,不发一言,迎来送往,十分默契。
刀客四兄弟瞪大眼睛看着眼前的一切,慢慢消化着这个不同于人间的异界。
我们身后,又有很多人慢慢涌入市集,人流越来越大,高瞻招呼我们向前走:“你们要寻找的,是哪位鬼医?”
刀客连忙回复:“是人称雪医的梁渠。”
高瞻点头。
“雪医?为啥叫这个名号?”
我好奇问道。
“雪,冰冷无度。而雪又通血。雪医者,即为冷血医生之意。”
高瞻为我解惑。
“听这意思,这位梁渠是个冷血大夫咯?怕不是那么好襄请的吧?”
我嘴上说着,心里却不禁想到,能混迹于鬼市的,能是什么好人?
这个雪医梁渠,保不齐是个青面獠牙、穷凶极恶之徒吧?
保不齐,还吃我这样的小孩儿呢!
“若好请,又怎会千里迢迢到鬼市呢?”
高瞻看我一眼,又转头对刀客四兄弟说道:“我恰好知道雪医的下落,你们且随我来吧。”
刀客等人大喜,千恩万谢的跟在高瞻身后。
我们随着高瞻走走停停,又转过几个弯,渐渐就走到了一处偏僻的街道。这条街上没什么人,隐约能看到前方有一棵大槐树,只有巷子尾有个小童在玩泥巴。
高瞻径直走出去,伸手就弹了小孩儿个脑瓜崩:“去告诉你主人一声,高瞻有事请教。”
那屁颠屁颠玩泥巴,玩的正兴起的小童吃痛之下,哎呦一声抬起头,怒视着高瞻。
我这才看清楚小童的脸,只见他脸白的如同刷了一层粉,两个脸蛋上各染着红彤彤一块圆,眼圈却是画的黑团团,看不到瞳仁。
噫,怪瘆人的。
就像纸扎铺子里的童男纸扎娃娃。
那小童摸摸被弹的生疼的脑门儿,气呼呼走进家门,不多时,又气呼呼把院门打开,嘴上说着:“我家主人请客人进门!”
高瞻微微一笑,当先迈步进了院子,我紧随其后,刀客四兄弟也连忙跟上。
我们跟在小童身后走进院中,这是个挺宽阔的院子,院中有几畖药田,一口水井,再就只有院中的一棵巨大的老槐树了。
这棵槐树根部粗大,约摸要四五个人才能环抱住,层层叠叠的枝干交相生长,茂密的树冠遮挡了头上的月色。
我抬头瞅了瞅,发现树冠上垂着好多葫芦,一个个的随风飘荡。
我们一行人从老槐树下走过,槐树的枝干伸过来围着我们蹭了蹭,又缠绕着回归原位。
竟然是棵活的老树!
鬼市里确实诡谲离奇哈。
小童带领我们来到正房,我发现这座房子也是个牌楼的形状,左右各有影壁,正门洞开,有烛光自里面洒出来,照亮了门口的一方天地。
“主人,客到了。”
小童伸手指指里头,示意我们进去,然后他自己三蹦两跳的又向外面跑去。
八成是又玩耍去了。
高瞻迎着烛光走进正房,我和刀客四兄弟紧随其后,迈过高高的门槛,抬头就看到一位老者坐在正堂。
“梁老,好久不见了!”
高瞻一向尊老,他礼貌的向老者施了一礼。
我心里暗想,能让高瞻以礼相待的,这位老人肯定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徒,因此私下放松了戒备。
那位老者身穿一件灰色的粗布麻衣,头上用木簪束发,花白的头发、花白的长胡须,脸上和手上布满了皱纹,就像寻常农家老翁一般,只一双眼睛矍铄有神,暗藏着光芒,彰显着他的与众不同。
梁渠梁大夫站起身,笑容可掬的迎了一步:“明瞻小友,自上回一别,已有三十几个春秋,能再见你,老朽喜不自胜啊!”
两人寒暄过后,高瞻介绍了我与刀客四兄弟的身份:“这丫头是我去年新收的徒弟,离殇。而这四位兄弟来自南诏国,特为求医而来。既与我同行,明瞻便一并带了来。”
梁渠大夫点点头,他这所医馆,每年前来求医问药的不在少数,但鬼市里讲究机缘,能在鬼市开启三天内寻到此处的,才有求他的资格。
至于救不救,就只看梁渠大夫的心情了。
高瞻只答应将人带到,至于梁大夫会出什么难题为难他们,高瞻就不管了。
刀客四兄弟心里也明白,饶是这样也对高瞻充满了感激。此刻见到正主,四兄弟兜头就跪拜,以头抢地:“梁老高医,晚辈几人来自南诏国都龙镇,家中老人身患奇病,晚辈兄弟们四处遍访名医,均不得治,听闻您老威名,这才跋山涉水而来,恳请老高医看在我们兄弟心诚的份上,出手相救。晚辈整个家族都铭记老先生救命之恩!”
听了刀客这一番话,梁渠梁大夫还没有答言,高瞻先微微摇了摇头:梁渠既被世人称为雪医,那就一贯是个冷血无情之人,你们用情义求他,可求不到点子上。
果然就听梁渠上下嘴皮一碰,吐出两个字:“不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