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
我没敢合眼。
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声“咔嚓”,就在我耳边,无限循环。
我瞪着帐顶,把上面绣的每一朵花,都数了八百遍。
我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一下,一下。
敲鼓一样。
敲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
我甚至能感觉到,院子里,有不止一道,冰冷的视线。
穿过墙壁,穿过门窗。
黏在我的身上。
像一条条,湿滑的毒蛇。
它们在等。
等我睡着。
等我,露出破绽。
天亮了。
当第一缕,灰白的光,从窗缝里挤进来时。
我才发现,自己,还活着。
我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了。
黏糊糊的,贴在身上。
很不舒服。
小翠她们,端着水盆和早膳,鱼贯而入。
她们的动作,比昨天,还要轻。
几乎,没有声音。
她们不敢看我。
只是低着头,做着自己的事。
承恩殿里,安静得,让人发疯。
桌上,摆着我最喜欢的,水晶虾饺,和一碗,熬得软糯香甜的,山药红枣粥。
搁在平时,我能吃三大碗。
今天。
我只看了一眼。
胃里,就一阵翻江倒海。
那股熟悉的,食物的香气,此刻闻起来,却带着一股,血腥味。
像那张,催命符上的,血。
“呕——”
我捂着嘴,干呕了一声。
“娘娘!”
小翠吓得,脸都白了。
“快!快去请太医!”
“不用。”
我摆摆手,声音虚弱得,像蚊子叫。
“都撤了吧。”
“我没胃口。”
我不想吃饭。
我怕。
我怕我吃下去的每一口,都会变成,江南那些,冤死鬼的血肉。
我把自己,关进了小厨房。
这里,是我最后的,避难所。
只有在这里,被熟悉的,柴火和油烟味包围着。
我那颗,快要跳出嗓子眼的心,才能稍微,安稳一点。
可是,我能做什么呢?
做什么,都觉得不对。
做点心?
我怕那甜味,会招来,更多的灾祸。
炖汤?
我怕那热气,会蒸出,更多的亡魂。
我看着角落里,那袋高筋面粉。
脑子里,乱糟糟的。
忽然,我想起了,我上辈子,看过的一些,打仗的电影。
里面的士兵,吃的,都是一种,又干又硬的,东西。
叫什么?
压缩饼干?军用干粮?
我记不清了。
我只记得,那东西,很难吃。
但是,能填饱肚子。
而且,能放很久,很久。
对。
就是这个。
我现在,就想做这种,难吃的东西。
这种,没有任何,口腹之欲的东西。
这种,只为了,活下去的东西。
这,才是我现在,该吃的东西。
我像疯了一样,把面粉,倒进盆里。
不加糖,不加猪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