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子上,还摆着那碟,裴容赏的桂花糕。
那么精致,那么漂亮。
甜香,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鼻子。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冲到墙角的痰盂边,俯下身,剧烈地干呕起来。
胃里空空如也,只有酸水。
我早上吃的那点东西,早就吐干净了。
可那股味道,那股甜到发腻的味道,好像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头里。
那是,死亡的甜味。
我就那么瘫坐在地上,不知道过了多久。
我听到,殿外传来,宫人们压得极低的,窃窃私语。
我知道,消息,已经传开了。
“锦-衣卫……出动了……”
“王柬之大人……连夜,骑马出京了……”
“江南……要变天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扎在我耳朵里。
这不关我的事。
我一遍遍地,对自己说。
可我知道,我在撒谎。
这一切,都是因我而起。
因为我那张,贪吃的,该死的嘴。
“德妃娘娘到。”
门外,传来通报声。
苏婉仪来了。
她遣退了左右,一个人提着食盒,走了进来。
她看着我,眼神里,是混杂着敬畏、感激,还有一丝恐惧的,复杂情绪。
“妹妹。”她叫我妹妹,声音很轻,“你……还好吧?”
我摇摇头。
她把食盒放在桌上,就在那碟桂花糕的旁边。
她看到了那碟糕点,眼神闪烁了一下。
她什么都明白了。
“我给你炖了些安神的银耳羹。”她打开食盒,一股清淡的暖气,冒了出来。“不甜。”
她特意,加重了最后两个字。
我的胃,又抽搐了一下,但我忍住了。
“姐姐有心了。”
“应该的。”她看着我,眼神专注得可怕,“妹妹,你又救了我们一次。”
她指的是她,和她的儿子裴启。
可这个“救”字,让我只想尖叫。
我没有救任何人。
我,马上就要害死很多人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的声音,平板得没有一丝起伏。
她却笑了,是一种,了然于心的,复杂的笑。
“我们都知道。”她轻声说,“皇后娘娘那边,怕是也知道了。”
她在提醒我。
帝王的恩宠,是世上最锋利的双刃剑。
我的“才华”,是黑夜里的一盏明灯。
它能引来飞蛾,也能引来,伺机而动的,毒蛇。
皇后。太子。
他们一定,也在看着。
他们此刻,一定比从前,更恨我。
我这冲天的“圣眷”,我这左右朝局的“本事”,是对他们,最直接的威胁。
苏婉仪走了。
她留下了那碗清淡的银耳羹。
我没碰。
我吃不下。
我这个,把吃饭当成天大的事的人,第一次,没了胃口。
我走到窗边。
雨停了。
天色,是那种,青紫色的,像是被人打了一拳。
远处,是紫禁城,连绵的,巍峨的宫墙。
那是一座笼子。
一座,金碧辉煌的,吃人的笼子。
而我,就被困在笼子的最中央。
所有人都以为,我是操纵棋局的棋手。
只有我自己知道。
我连棋子,都算不上。
我,是那张棋盘。
那些在我身上,来回冲杀的棋子,已经,沾满了血。
我想起,那些穿着华丽锦袍,在黑夜里,纵马南下的男人们。
他们的刀,很快。
而拔刀的命令,来自一块,最甜的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