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他。
看着他那张,因为兴奋而微微泛红的脸。
指路明灯?
我把他指到哪儿去了?
我指着一条血流成河的路,告诉他,往前走,别回头。
我的手,开始抖。
控制不住地抖。
我看见他眼里的期待,慢慢变成了困惑。
“母妃?”
他小心翼翼地叫我。
“您……不高兴吗?”
我看着他。
看着我这个,一手养大的,怨种儿子。
我用一碗排骨汤,把他喂壮。
我用一只烤鸡腿,把他喂得不再哭泣。
我用无数的饭食,把他从一个瘦弱、敏感的孩子,喂养成一个挺拔、自信的少年。
可我到底,把他喂成了一个什么怪物?
我张了张嘴。
我想骂他。
我想跟他说,我没有,我不是,你都理解错了。
我想让他知道,那些人,是因为我一句屁话,死的。
可我,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说什么?
我说,对不起,我只是想喝碗糖水,没想杀人?
谁信?
他不会信。
裴容不会信。
天下人,都不会信。
他们只信,他们愿意相信的那个“惠皇贵妃”。
那个算无遗策,心怀天下的神。
绝望。
一种黑色的,粘稠的,能把人活活溺死的绝望,淹没了我的头顶。
我忽然,笑了。
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
开始,只是无声的抽动。
然后,是“咯咯”的声音,从我的喉咙里挤出来。
最后,变成了大笑。
我捂着肚子,笑得前仰后合。
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
笑得喘不过气。
我指着裴昭,指着地上的那滩绿色,指着满屋子的赏赐。
笑得像个疯子。
裴昭,被我吓住了。
他脸上的喜悦和骄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剩下惊恐和不安。
“母妃……母妃您怎么了?”
他想上前来扶我,却又不敢。
我看着他那张煞白的脸。
看着这个,亲手把我送上神坛,又为我递上屠刀的少年。
我的好儿子。
我的怨种儿子。
完了。
我一边笑,一边想。
我这辈子,都别想下来了。
这座神坛,是用血肉和白骨铸成的。
我被钉死在了上面。
永世,不得超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