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撩起衣袍，直挺挺地跪了下去。
“自明日起，儿臣愿侍奉母妃左右，亲观母妃之行，亲录母妃之言，将其中的治国之理，一一参悟，再与诸位兄弟，共同探讨。”
“如此，既不违父皇育才之心，亦不劳母妃费神着书。”
“如此，方能将母妃这‘日用即治国’的真意，学到实处。”
轰。
我的脑子，第二次炸了。
我看着跪在地上的裴昭。
他把我的“教科书”，从纸上，变成了活生生的，行动的“圣经”。
而他，就是那第一个，也是最虔诚的，传教士。
我不是解脱了。
我是……被供上神坛了。
以后，我的一举一动，吃饭喝水，甚至打个嗝，都可能被他解读成治国安邦的微言大义。
我腿软得更厉害了。
这一次，是真的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裴容，沉默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会驳回这个听起来荒谬绝伦的请求。
可他，笑了。
他走过去，亲手把裴昭扶了起来。
“好。”
他重重地拍了拍裴昭的肩膀，眼里，是前所未有的欣赏和激动。
“好一个‘悟道’！”
“好一个‘学到实处’！”
他转过头，看着我，眼神亮得吓人。
“爱妃，你听到了吗？”
“你不仅教出了一个好儿子，你还为朕，为大裴，教出了一个真正的储君之才！”
储君。
这两个字，像惊雷，炸在每个人耳朵里。
李德安的头，埋得更低了。
我甚至能听到，他牙齿打颤的声音。
裴容看着裴昭，满眼都是一个父亲的骄傲。
“朕，准了。”
“从明日起，你便跟着你母妃，好好学。”
“学她如何处事，学她如何为君。”
“朕等着看，你能从你母妃身上，悟出多少道理来。”
事情，就这么定了。
以一种我完全无法理解，也无法反抗的方式。
裴容龙心大悦，又赏了一堆东西，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整个翊坤宫，从地狱，升到了一个我更害怕的，名为“圣殿”的地方。
殿内，只剩下我和裴昭。
他站在那里，背脊挺直，脸上还带着一丝少年人的得意。
他解决了我的大麻烦。
他在等我夸他。
可我，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只是看着他。
看着这张，曾经瘦弱苍白，如今却有了血色和棱角的脸。
我该说什么？
谢谢你，把我架得更高了？
谢谢你，让我以后连饭都不敢好好吃了？
我的沉默，让他脸上的光，慢慢黯淡了下去。
他眼里的期待，变成了不解。
“母妃？”
他小心翼翼地，试探着叫我。
“是儿子……又做错了吗？”
我闭上眼，一股巨大的疲惫感，淹没了我。
我摆了摆手。
“昭儿。”
我的声音，沙哑得厉害。
“你长大了。”
是的，你长大了。
已经长成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青出于蓝的，脑补大师了。
他似乎，从我这句干巴巴的话里，听出了什么。
他以为，是夸奖。
他的脸上，重新浮现出那种，压抑又明亮的喜悦。
“儿子，定不负母妃教诲。”
他对着我，深深一揖。
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我一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很久很久。
看着满桌的狼藉，看着那碗已经彻底凉掉的白粥。
我忽然觉得。
我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这座，他们为我精心打造的，名为“智慧”的牢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