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边的李德安,甚至掏出了个小本本,开始记。
张总管如遭雷击,猛地磕了个头。
“老奴……老奴明白了!正本清源!娘娘高见!”
我:“……”
我只是想让你们把泥洗干净而已啊!
“第二。”我继续硬着头皮说。
“蒸。”
“切块,大小匀称,置于笼屉,以清水蒸之。待其内芯绵软,即可。”
我说得很慢。
“那……那火候?”张总管紧张地问。
“寻常火候即可。”我淡淡道。
“此物随和,不挑水火。”
我总不能说大火烧开转中火蒸二十分钟吧。
“随和……不挑水火……”张总管喃喃自语,又磕了个头。
“老奴明白了!这说的是,大道无形,大味至淡!”
我快撑不住了。
我的腿在发软。
“第三。”
我的声音已经有点飘了。
“烤。”
“无需切,亦无需去皮。以炭火煨之,待其表皮焦黄,内里溢香,即可。”
“这……”张总管又问,“可需加什么香料?”
“不必。”我斩钉截铁。
“存其本味,方得其真。多一分,则媚俗。”
我说完这句,自己都快吐了。
张总管激动得浑身肥肉都在颤抖。
他带着一群御厨,对着我,恭恭敬敬地,行了一个大礼。
“多谢惠妃娘娘指点迷津!我等,茅塞顿开!”
然后,他们像是领了什么神圣的使命,簇拥着那箱土豆,雄赳赳气昂昂地退下了。
我看着他们的背影,感觉身体被掏空。
我走回座位。
裴昭立刻凑了过来,小声说。
“娘娘,您刚才说的‘正本清源’,和太傅教的‘君子务本’,是不是一个意思?”
我看着他那双求知若渴的眼睛,扯了扯嘴角。
“……你,先吃块点心吧。”
孩子,别问了。
再问,你娘娘我就要原地飞升了。
等待的时间,无比煎熬。
那股朴素的碳水香味,再次在广场上弥漫开。
当两盘东西被端上来时,所有人都伸长了脖子。
一盘,是码得整整齐齐的,冒着白气的蒸土豆块。
另一盘,是几个表皮焦黄,带着裂纹的烤土豆。
平平无奇。
甚至,有些寒酸。
完全不像国宴上该有的东西。
西域使臣的脸,又白了几分。
他大概是觉得,我们真的在用最羞辱的方式,对待他的“神物”。
裴容看都没看他。
他拿起银筷,在所有人惊愕的注视下,亲自夹起一块蒸好的土豆。
放进了嘴里。
慢慢地,咀嚼。
全场,落针可闻。
然后,他放下筷子,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他闭上眼,仿佛在回味什么。
许久,他才睁开眼,吐出四个字。
“甘之如饴。”
他看向我,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深刻的温柔。
“惠妃,你过来。”
我僵硬地走过去。
他拉起我的手,对着满朝文武,朗声道。
“朕今日才知,何为祥瑞。”
“高产,易活,味美,足以活人无数。此为‘国之瑞’。”
“而能识此物,知其性,明其理,以大道至简之法,存其真味者,此为‘人之瑞’!”
他举起我的手。
“我大裴,能得惠妃,实乃天佑!”
“传朕旨意!”
他的声音,响彻夜空。
“封惠妃林氏为……皇贵妃,赐号‘慧’,加封其父林文正为从三品光禄寺卿!”
“命慧皇贵妃,总领农桑司,即刻将此祥瑞之物,推广大裴全境!”
我脑子里,嗡的一声。
完了。
这次,是真的,完蛋了。
我的退休生活,没了。
我的咸鱼人生,也没了。
我成了一个,要管全国人民吃饭的……皇贵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