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了。
终于来了。
太子太傅。
张承谦。
那个出了名的老古板,当世大儒,太子的老师。
他是太子裴恒最坚定的支持者。
他这是……冲着裴昭来的。
不。
他这是冲着我来的。
裴昭的策论,被陛下夸赞,这已经动了太子裴恒的根基。
而我,就是那个“在背后指点”的高人。
他们要打掉裴昭,就要先把我这个“神话”,给拉下神坛。
我感觉,有一张无形的大网,从四面八方,朝我收紧。
要将我勒死。
裴容的脸色,沉了下来。
他放下了手里的酒杯,脸上那点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
“让他进来。”
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但我知道,他生气了。
张承谦的举动,不只是在质疑裴昭,更是在打他的脸。
没过多久,一个身穿绯色官袍,头发花白,身形却依旧笔挺的老者,被带了进来。
正是太子太傅,张承谦。
他一进来,看都没看那只香气四溢的烤羊。
目光如电,直直地射向我。
那眼神,不是在看一个贵妃。
是在看一个,魅惑君王的妖妃。
“臣,参见陛下。”
他对着裴容,行了一个大礼。
腰杆,却挺得笔直。
“陛下,老臣今日,是来请罪的。”
“教不严,师之惰。太子殿下仁厚,却让三殿下这等荒谬之论现于朝堂,是老臣失职!”
“以口腹之欲,论军国大事,将北境安危,比作盘中之餐!此等言论,若是传到边关将士耳中,会如何寒了他们的心!若是传到北境部落耳中,又会如何被他们耻笑我大裴无人!”
他一番话,说得是掷地有声,慷慨激昂。
好像我不是吃了一只羊,而是刨了他家祖坟。
“张爱卿言重了。”裴容淡淡开口,“策论而已,取其意,观其志。何至于斯?”
“陛下!”张承谦猛地抬起头,一脸痛心疾首,“治国,非儿戏!一步走错,万劫不复!三殿下年幼,或可原谅。但若这背后,是有人刻意引导,用心险恶,不得不防啊!”
他说着,目光又转向我。
“臣听闻,三殿下此策,乃是出自惠妃娘娘您的指点?”
他根本不是在问。
他是在逼我。
逼我承认,或者,逼我当着陛p容的面,说我什么都不知道。
无论我怎么回答,都是错。
我站在那里,手脚冰凉。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身上。
裴容在看我,等我用“智慧”,来化解这场危机。
张承谦在看我,等我出丑,等我露出马脚。
我感觉,我快要不能呼吸了。
怎么办?
我能怎么办?
我看着张承谦那张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看着他花白的胡子,都在微微颤抖。
我的脑子里,乱成一锅粥。
烤羊,国策,妖妃,太子,废后……
所有的词,都在我脑子里打转。
等等。
养生。
我脑子里,忽然蹦出了这个词。
我记得,我祖母说过,人上了年纪,最忌讳的,就是动肝火。
尤其是秋天,天干物燥,火气一大,容易伤身。
我深吸一口气,迎着张承雄的目光,走了过去。
我走到那只烤羊旁边,拿起一个干净的碗,盛了一碗旁边温着的羊肉汤。
汤色奶白,上面飘着几粒翠绿的葱花。
热气,带着肉香,氤氲开来。
我端着碗,走到张承谦面前。
他一脸戒备地看着我,以为我要用什么妖法。
“老大人。”
我开口了,声音,出乎意料的平静。
“您看着,气色不太好。”
“这秋日干燥,最不宜动肝火。您刚才,声音太大了,伤气。”
张承谦愣住了。
他大概没想到,我会跟他说这个。
我把汤碗,往他面前又递了递。
“来,喝碗羊肉汤,暖暖身子。”
“这羊肉,温补。汤里,我让人放了些去燥的白萝卜。喝下去,从里到外都舒坦。”
我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慢慢地说。
“治国,跟养生,不也是一个道理吗?”
“您是国之重臣,是太子的老师。您得先把自己这身子骨顾好了,才能更好地为陛下分忧,教导太子啊。”
“您说,是不是这个理?”
整个大殿,鸦雀无声。
张承谦看着我手里的那碗汤,张着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他脸上的怒气,一点点褪去,变成了震惊,迷茫,还有……一丝难以置信。
我看见裴容。
他坐在那里,看着我,眼睛里,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近乎于狂热的光亮。
他懂了。
他又懂了。
他肯定觉得,我这是用一碗汤,四两拨千斤,既化解了张承谦的敌意,又点明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这个深刻的治国哲理。
我的天。
又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