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岁的少年,身形已经抽长,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长袍,越发显得清隽挺拔。
他手里还拿着一卷书,显然是刚从上书房回来。
“你……你什么时候来的?”
我有点心虚,像个偷吃东西被抓包的孩子。
“刚到。”
他走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也看向了那满地的落叶。
他的眼神,比这秋风,还要沉静。
“母妃在看落叶?”
“啊,是啊。”我赶紧找补,“这秋天,就是让人伤感。”
我得表现得深沉一点,才符合我现在的“人设”。
不能让他知道,我刚刚是在对着落叶,流口水。
裴昭没说话。
他静静地看着那些落叶,看了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跟我一起伤春悲秋了。
他忽然开口。
“母妃说的烤全羊,是指北境草原上的那些部落吗?”
我:“?”
我的大脑,当场宕机。
什么?
什么部落?
我在说吃的,你在说什么?
这两个东西,有关系吗?
裴昭没有看我,他依旧看着那些落叶,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秋风起,草枯黄。草原上的日子,不好过了。”
“他们就像这秋后的羊,看似膘肥体壮,实则挨不过冬日的严寒。总要南下,来我大裴的边境,叨扰一番。”
“烧杀劫掠,无非,就是想在入冬前,抢些过冬的口粮。”
他转过头,看着我,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一种我看不懂,但莫名熟悉的,叫“原来如此”的光。
“母妃是想告诉儿臣,对待草原部落,不能一味强攻。”
“要像烤羊一样。”
我彻底傻了。
像……烤羊一样?
怎么烤?
架在火上,撒上孜然和辣椒面吗?
裴昭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他的思路,清晰得让我害怕。
“要用文火,慢慢烤,让他们感受到我大裴的‘暖意’。比如,开放边贸,用我们的茶叶、丝绸、铁器,换他们的牛羊、皮毛。让他们离不开我们。”
“但光有文火不够,还得有烈火。要让他们知道,我们的刀,比烤羊的刀,更锋利。时不时地,要让他们见识一下,什么是‘外焦里嫩’。让他们痛,让他们怕。”
“恩威并施,怀柔与威慑并举。这,才是对待草原部落的上策。”
“如此,才能让他们心悦诚服,成为我大裴北境,最温顺的‘羊群’。”
他说完了。
整个院子里,只剩下风吹过落叶的“沙沙”声。
我张着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我的烤全羊……
我的撒满孜然的烤全羊……
就这么……
变成了,一项国策?
一项,针对北境草原几十万游牧民族的,宏大国策?
“母妃。”
裴昭对着我,深深一揖。
“儿臣,受教了。”
“今日上书房的策论题目,正是‘论草原之策’。儿臣,知道该怎么写了。”
他说完,转身就走。
背影挺拔,步履坚定。
像一个,即将奔赴战场的将军。
我一个人,还抱着那根冰冷的柱子。
秋风吹过,我打了个寒颤。
我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满地的落叶。
我忽然觉得。
每一片落叶,都是一张催命符。
而我那还没吃进嘴里的烤全羊……
它到底,有多重?